初春料峭，柳树还未发芽，官道两旁农田里劳作的人却已经脱去了棉袄。
睢阳府地处南北两国交界处，与北国接壤，气候上更接近北国。
这里的春天一向比南国都城的春天要晚一些。
但与北国相比，却已经是早春了。
二月份在北国还下雪呢，睢阳府已经可以脱去大衣裳，只穿夹袄了。
两辆马车在官道上不紧不慢地行着，像是特意放慢了速度，只为让马车上的人好好欣赏眼前这一幅春耕
图。
后头那辆装饰颇为华丽的马车里不时传来了几声压抑的咳嗽，打破了周遭的静谧。
每一声压抑的咳嗽，都让骑在马背上的护卫们脸色黑沉几分。
耳听着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一个侍卫终于忍不住，打马凑到江河身边，低声道：“江管家，姑娘咳嗽成
这样，一会儿能过得了睢阳府吗？”
江河抿了抿唇，脸色晦暗不明。
去岁洪四海护送着五公主一行人仓皇逃离北国，在睢阳府逗留了不少时日，估计五公主身边的侍女姜草
就是在那个时候染上时疫的。
五公主肯定是知情的，不然也不会一到了清水县，立即把姜草单独挪到一个屋子里静养着，只让另一个
婢女赭行照顾姜草，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接近，而后还遍请名医，为姜草治病。
也亏得五公主多少知道分寸，做好了严密的措施，姜草的病情才一天天好转，而且也没有传给他人。
可临近过年下了一场大雪，五公主贪玩出去赏雪，夜里忽然发起了高烧。
请了大夫过来看，那大夫竟然张嘴就说五公主的病情是睢阳府那边传来的时疫。
正好这大夫之前给姜草诊治过，便一口咬定是姜草把病传染给了五公主。
城中发生了能传染人的时疫，大夫当即就要跟县令禀告。
洪四海拿了重金安抚，并答应立刻搬出清水县，那大夫才作罢。
他们一行人大过年的在路上奔波，一路出了睢阳府，找了好多大夫来瞧，才知道他们在清水县找的根本
就是个庸医。
五公主才没有染上时疫呢，就是普通的风寒而已。
都是那个庸医耽搁了，害得五公主小病拖成了大病，本来就不结实的身子如今更是羸弱不堪，不过才两
个多月的光景，一张圆圆脸已经瘦成了瓜子脸了。
前面不远就是睢阳府城门了，睢阳府疫情方解除，查得正是严的时候，五公主咳嗽得这么厉害，怕是不
好过去啊。
江河也犯了愁，总不好将五公主丢在这里。
他一抖缰绳，调转马头，跟在五公主的马车旁边。
“姑娘，”在外行走，自然要喊卫煊为姑娘，“前面就是睢阳府府城了，过城门的时候姑娘可千万要忍
一忍咳嗽，不然不好过去。”
马车内的咳嗽声戛然而止，片刻之后，车帘被撩起，露出一张苍白得似雪莲花一般的脸。
江河一怔。
五公主病了一场，身形越发消瘦，反而却增添了几分韵味，一双杏眼看过来，眼底淡淡的哀愁让她的容
颜越发勾魂夺魄。
江河甚至有一种感觉，想要立刻扯下马车帘子，把五公主给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她触目惊心的美。
“我们不进睢阳府了，”少女慵懒地靠在了侍女身上，“绕过去，直奔清水县。”
江河蹙起了眉头，“姑娘，咱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若是继续赶路，别说是人了，就连马都吃不消。”
卫煊坐直了身子，鬓边簪着的梅花随着她的动作翩然飘落，一缕幽香便钻入了江河的鼻间。
“我知道你们都累了，但若现在入睢阳府，我这个样子……”
她低头捂住嘴咳嗽了几声，刻意压抑的咳嗽像是闷雷一般敲在了江河的心上。
“我这个样子，怕是要惹来麻烦。”
卫煊接过红篆手中的帕子，按了按嘴角，“江管家。”
她柔柔地望向马背上的江河，少女双眸中的哀伤浓得像是北国冬天的晨雾一般，怎么拨也拨不开。
“我知道你是为谁卖命的，你瞒着我，我不生气，总归我们的心是往一处使的，至于找到九哥之后，要
怎么处置，到时候再另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九哥，不是么？”
她扬起唇角，笑得如同春花一般绚烂，“莫要因为我耽搁了时间，江管家，你也得到消息了吧？颜舒哥
哥……”
卫煊轻轻咬了咬嘴唇，把这个名字在舌尖绕了绕，才道：“有人在清水县附近见过颜舒哥哥，若真的是
他，他不会无缘无故来清水县的，咱们尽快赶回去，找到颜舒哥哥，就能找到九哥了。”
江河眉头拧得更紧。
这一路上，他已经领教了五公主的聪慧了。
一个长在深宫的少女，从北国逃出来不过短短半年，就已经凭借手中玉玺和半枚虎符收服了北国皇室飞
云卫，消息比他这个做惯此事的人还要灵通。
他已经尽量做得很小心了，可五公主还是看破了他的身份。
亏得他是为三皇子卖命的，倘若稍有异心，说不定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姑娘言重了，”江河收敛了心神，“我家主子和姑娘的心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能够尽快找到九公子，
只要找到九公子，就能诛杀老贼……”
卫煊摆摆手，杏眼里忽然有了笑意，“你不用为三哥说好话，我知道三哥是好人，若非三哥相助，我是
逃不出京都的。”
她笑过之后，神色又淡淡的了。
“我这个样子，肯定是进不去睢阳府的，但洪公公年岁大了，若是继续赶路，怕是受不住，你分出一些
人来，护送洪公公进睢阳府，等洪公公缓过神来，再动身。”
江河眼神一闪，卫煊又清凌凌地笑了起来，“江管家，你是不是在打玉玺的主意？三哥知道么？”
江河心头大震，低头正好对上少女清冷的双眸，额头便渗出了冷汗，“卑职不敢！主子他也绝无此意！
”
卫煊勾起嘴角，笑道：“我知道，不是都告诉你了嘛，我知道三哥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