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宴坐在床边,听得陆妍伶呼吸沉稳,才放慢了动作,缓缓穿上衣裳,又扯了一条巾子掖在了怀中。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个翻身,便从窗户中翻了出去,几个起落
,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屋宇中。
九宴临睡前跟店小二打听过,铜雀巷在东城,巷子口有两株高大的栾树。
时值深冬,栾树叶子早已经掉光,只剩下一团团灰败枯萎的花还挂在树梢上。
清水县栾树很少,尤其是两株生得这么高大的栾树并排站在一处,在月光明亮的晚上,格外得引人注目
。
九宴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铜雀巷。
他在巷口的黑暗处默默地停了一会儿,看了看月色,深吸一口气,正要摸进巷子中,忽然听到暗处有细
微的动静。
九宴立马屏气凝神,又等了一会儿,才见自暗处蹿出两个黑影。
那两个黑影先是在第二户人家那停留片刻,又直奔最里面一户人家,不过是一息之间,就听得里面传来
了打斗声。
相邻的孙府也亮起了灯,那最里面一户人家忽地门洞大开,几个护院打扮的男子提着方才两个黑影匆匆
往外走,正遇上孙家的护院。
两下里打了照面,孙家的护院高声问了句,那边就有一个年轻人抱拳打了声哈哈,笑道:“某是姜家护
院,名江河,方才捉住了两个宵小之徒,打斗中,这二人却说找错门了。”
孙家护院面色一变,也抱拳笑道:“某是孙家护院孙不为,江兄弟若是需要帮忙,说一声,但不知这两
个宵小之徒是要去哪家?”
江河往其中一个黑影身上踹了一脚,那黑影闷哼一声,便痛哭道:“大爷饶命!小的要去祝家!是祝家
二太太要小的把祝家二爷养的外室掳走!”
原来是祝家的那件糟烂事。
江河和孙不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打了哈哈,还是决定报官。
恰在此时,祝家人又到了,为首的是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美男子,看来就是祝二爷了。
那祝二爷对着江河和孙不为好一番作揖求情,江河和孙不为各自回去回禀了主家,才没报官,让祝二爷
将人带走了。
看来是这祝二爷知道自己夫人的所作所为,怕家丑外扬,才不得不拉下脸面过来求情。
九宴看了一场别人家的热闹,却不敢趁乱动手。
方才那江河和孙不为都不经意地朝他藏身之处看了一眼,这两个人身手不弱,兴许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
。
倘若他贸然行动,怕是要惹上麻烦了。
九宴再次朝着最里面的姜府看了一眼,悄然抽身离去。
江河和孙不为彼此相视而笑,各自抱了抱拳,转身进了府中。
姜府这边要平静许多,洪四海甚至都没有惊动卫煊,问了江河外头的情况,沉吟了半晌,才道:“真是
祝家的?江河,你的身份我始终未曾与殿下言明,我不管找到太子以后你主子要你如何,目下,你的首要职
责是保护好公主殿下,倘若出了半点差池,你自己也知道后果。”
江河脸色不见半点难看,对一个逃亡宫外的阉人仍旧恭恭敬敬,“公公放心,卑职明白!”
一墙之隔的孙家却灯火通明,孙老安人穿戴整齐,搂着诚哥儿坐在厅堂中,见孙不为进来便颤声问道:
“可查探清楚了?”
“老安人放心,当真是祝家二太太的人。”
孙老安人一颗心这才放进了肚子里。
她坐回椅子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我想着也不会是冲着咱们家来的,元庆因着不愿与北国交战已经丢了性命,谚哥儿仓促之间应战如今
也不知生死,咱们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圣人想来不会做得这样绝。”
老安人想起儿子和孙子,不由得面色悲苦。
北国太子卫宴在南国境内遭人截杀,北国还未派出使者质问,南国朝堂上先乱成了一锅粥。
主战派说太子卫宴一事说不定是北国贼喊捉贼,南国应当先下手为强,趁着北国还未反应过来,派兵出
征,打北国一个措手不及。
以孙元庆为首的主和派则以民生为出发点,苦劝圣上以大局为重,先观望一番局势再做定论。
本来圣上已经有所松动,隔天却忽然暴怒,指责孙元庆驻守边疆期间与北国人互通往来,将孙元庆下了
诏狱。
孙元庆本就因为早年征战沙场的旧伤复发,而身体病弱,在诏狱中挨了不过十天便丧了命。
孙夫人听得夫君丧命当场晕厥,缠绵病榻月余就撒手西归。
只留孙老安人一个老妪苦苦支撑门庭。
前不久,长孙孙谚还未失踪,派心腹孙不为传信,要老安人带着家人搬迁到睢阳府的白马县或者清水县
,说是得到信儿,那北国太子卫宴最后就是在这一带消失的。
老安人立马就明白了长孙的意思,现在要解开这个局面,找到北国太子是最佳解决办法。
只要北国太子出现,那两国之间的紧张局面就可以化解了。
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这茫茫人海,要她一个老妇人如何去找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北国太子呢?
茫茫夜色中,九宴健步如飞,很快就回到了春来客栈。
他翻墙而入,小心翼翼地关上窗户行到床前,见床上的人仍旧酣睡,便放下了心,蹑手蹑脚地上床躺在
佳人身边,很快便睡了过去。
而陆妍伶却早就醒了。
九宴出去的时候未曾关窗户,寒风透窗而入,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一摸身边无人,陆妍伶便再也无法安眠。
她合眼躺在床上,将今晚九宴的一言一行一一从脑中过了一遍,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处。
若说有,那就是九宴好像多问了几句姜五娘的事情。
以她对九宴的了解,九宴对外人之事根本不会这么上心,除非这姜五娘与他有关。
陆妍伶在心里把姜五娘这个名字默念了好几遍,忽然心头一跳。
姜五娘,姜九宴,小五妹,貌若天仙……
难道说这姜五娘就是卫煊的小五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