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舅母正吃的欢实，嗡嗡的不想动，被胡大舅踹了一脚，才不情不愿地拿着碗筷去盛饭了。
陆大娘都惊住了。
除了胡大舅之外，剩下的胡家人她分明一个多月前才见过。
那会儿胡家人都挤在她这几间房子里，大大小小二三十口人，虽然说看着穷兮兮的，身上衣裳都是补丁
摞补丁，但最起码有个人样，孩子们脸上也有点肉。
眼前的胡家人却完全就像是街头要饭的。
孩子没剩下几个，一个个都脏兮兮地蹲在地上扒拉着饭，也认不出哪个是哪个。
大人们更是少了一半，也分不清谁是谁，都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啥都没有的白米饭都能呼哧呼哧
地吃下一大碗。
陆大娘眼窝泛酸，吸溜了一下鼻子，又问胡大舅，“大哥，你们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孩子们怎么少
了这么多？”
胡大舅肚子里有了底儿，才有心思说话。
他打了个饱嗝儿，接过胡大舅母递过来的饭碗又扒拉了一口，才道：“大人都顾不得了，哪里还顾得上
孩子。”
“从你家出来之后，娘给了些银子，都被我们赌光了，人家上门来要债，我就做主把五牛媳妇和云霞云
彩给卖了，结果第二天起来，你二嫂就跟二牛夫妇俩领着云朵和三头六头走了，再过一日，你二哥也不见了
。”
“家里没饭吃，大人们还好，小孩子先坚持不了，最小的九头就是因为没奶吃活活饿死了，后来咱们寻
思去睢阳府能找个活路，结果赶上睢阳府闹病，七头八头都染病死了，四牛媳妇跟人跑了。”
“咱们身上没钱，又在睢阳府找不到活路，正好五头长得还算好看，我就把五头卖到小倌馆去挣了点钱
。”
“回来的时候大牛媳妇不知道咋地，夜里发疯，一根绳子上吊了……”
“我呸！”陆大娘忽然发了火，一口浓痰吐在了胡大舅脸上，“不知道咋地？你能不知道咋地吗？你卖
了云霞云朵和五头，都卖到见不得人的去处了吧？这三个都是大牛媳妇的孩子！她本来就生养艰难，好不容
易养下三个孩子，还被你给送到那种腌臜的地方去，她能不发疯吗？”
角落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姑，五头是我家的哩……”
陆大娘一眼扫过去，就冷笑道：“三牛媳妇，你也好意思说，你就这么一个儿子吧，你可真狠心啊，竟
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进了那种地方！”
三牛媳妇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姑，我也不想啊！可不卖五头，这一大家子咋活下去啊！”
陆大娘心里烦躁，一眼扫过去，没见到胡大牛，就问道：“大牛呢？”
“他媳妇儿死了，他就疯疯癫癫的了，我……”
胡大舅的眼神忽然躲躲闪闪起来，这时候，胡大舅母呜哇地哭出了声，“回来的道上，你大哥觉得大牛
一个傻子是个累赘，就把大牛给扔了！”
天老爷啊！
陆大娘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感觉自己也快要中风了，原来家里那么多人口，现在就剩下这几个了。
孩子一大群，也只剩下大头二头和四头了，五个侄儿，除了带着婆娘孩子和老娘跑掉的二牛，还剩下三
牛四牛和疯了的五牛，侄媳妇也只有三牛媳妇还在了。
再仔细一看，三牛媳妇肚子还鼓起来了。
陆大娘总算有点安慰，还有人在就成，一家壮劳动力，干活儿都要比别人家多，现在五牛也不赌了，一
家人踏踏实实过日子，总能把日子过起来的。
她也不再多话，问起胡大舅以后的打算。
“不知道有啥打算呢。”
胡大舅蔫蔫的样子，让陆大娘气不打一处来。
“啥叫不知道有啥打算？大哥，你让我说你点啥好？娘辛辛苦苦大半辈子，为这个家日夜操劳，把咱们
老胡家给扶持起来了，以前孩子一大堆天天叽叽喳喳，那就有个兴旺的样子，你再看看现在！”
陆大娘的眼神扫过畏畏缩缩的三牛媳妇，眉毛眼睛都快皱巴到一块儿去了。
这个三牛媳妇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她记得三牛媳妇可咋呼了，腊月份的时候还打过她一巴掌呢。
“三牛媳妇……”陆大娘甩了甩头，“三牛媳妇还怀着身子呢，总得吃点好的补一补，要不孩子难生养
啊，大哥，你现在是一家之主了，得要拿出主意来！”
胡四牛忽然嘿嘿笑着插嘴，“对，我婆娘要生孩子了，得好好补一补。”
“啥？”陆大娘不可思议地望着三牛媳妇的肚子，吃惊道，“四牛，你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一直闷不做声的三牛站了起来，一脚踹倒了四牛，“姑，你别听四牛瞎说，我这婆娘肚子里的孩子那肯
定是我的，去年就怀上了，四牛和我爹是前一阵子才跟我媳妇弄上的，孩子咋能是他的？”
“你说啥！”陆大娘尖叫一声，眼前一黑，身子就往下软，亏得胡五牛离得近，赶紧把她给抱住了。
“姑……”胡五牛傻不拉几的，却也知道着急，“我怕……”
陆大娘拍了拍胡五牛的头，有气无力地道：“五牛别怕啊，有姑在，姑好着呢。”
三牛满不在乎地瞪了一眼胡五牛，哼道：“姑，这有啥的？咱不是为了吃饱饭么？从睢阳府回来的路上
，为了能吃饱饭，不仅仅是我婆娘了，就连我娘，那不也为了馒头跟人在草堆里……”
“你给我住嘴！”
陆大娘觉得恶心反胃，不让三牛说下去，她指着洞开的大门，咬牙切齿地道：“你们给我滚出去！以后
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姑，我们才来，你就让我们滚出去，这不合适吧？”
三牛四牛长得高，两个大小伙子并排站着，跟铁塔似的，让人心里头发憷。
“你连五牛一个傻子都能给口饭吃，就不能给我们几个人饭吃么？”
“三牛四牛，你们俩这是干啥！”胡大舅又扒拉了几口饭，才放下了碗筷，“春花，我们没活路了，你
给我们找一条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