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张兰的妈妈来到医院，张兰就回宿舍洗澡休息，晚上又来替妈妈，说是正好第二天上白班，省得来回跑，而且夜里有她这个相对专业的陪在爷爷旁边也放心，张母也劝了几次，见孩子态度坚决，便回去休息了。
挂完第一批液体，唐惜悠看她的责任区刚好有一个合并主动脉瓣关闭不全的患者，正好这会儿不是很忙，就想带着张兰去和感受一下那个患者的水冲脉，她先帮张兰回忆了一下，“主动脉瓣关闭不全的患者有一些很重要的体征，比如水冲脉、股动脉枪击音、颈动脉搏动明显、随心脏搏动的点头征、毛细血管搏动征，我们把它们叫做周围血管征。”
张兰点头，拿出笔记本随手记录下来。
到患者床旁，唐惜悠轻声道，“大爷，今天想让您给我的同学当个老师，您看可以吗？”
患者当即同意，然后唐惜悠指导张兰将患者手臂抬高过头，让她紧握其手掌腕面，她一下子就感到患者脉搏骤起骤降，急促有力，有如水浪冲过。
接着，唐惜悠把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递给张兰，让她把听件放在患者股动脉处，然后张兰听到不是特别明显的“Ta-Ta”的声音。
这时呼叫铃响起，张兰只得跟着唐惜悠去换液体。
换完液体，唐惜悠又详细地给张兰讲解了其他几项该如何检查。
下午下班前，她们换的最后一袋液体是张兰爷爷的，唐惜悠在护理车里挑出张爷爷的液体，和PDA一起放在治疗盘里，递给张兰。
刚走到病室门外，她就听到爷爷的声音，溶栓效果很好，老爷子说话利索不少，“张兰是个护士，不就打针发药吗，这活谁都能干，还是我孙子将来能有大出息。”
语气中一字一句都是嘲讽。
隔壁床的患者最先发现张兰，一脸尴尬地打哈哈，“哎，你不能这样说，护士干好了兴许将来能升职做医生呢。”
他床旁刚好有实习医生在问病史，闻言嗤笑一声，“您可别开玩笑了，她们学护理的天花板低得很，‘医生一句话护士跑断腿’，您当这句话是说着玩的啊，她们怎么能跟我们比呢，下辈子也不可能升职做医生啊。”
听到这里，张兰终于忍不住了，“我承认你们临床生都很优秀，但是你不能这样贬低我的专业。我们也需要读四年本科，需要学内外妇儿，实习，转科，才能定科，所以我并不觉得我们比你们差在哪里，请你放尊重一些。”
“呵呵。”那个男生表情更加轻蔑，“我刚才那段话就是说给你听的，刚才你爷爷那样说你怎么不反驳，专门找我不痛快。
“都说老人住院时守在病床旁边忙里忙外的那个，一定不是受宠的，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你看看你和你妈妈这两天连饭都顾不得吃的照顾你爷爷，到头来还是不如那个一面都没见着的孙子，真是笑死人了。”
“同学，你出来一下。”乔以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外，对着那个男生招手。
男生连忙走到她跟前，“乔老师乔老师”的叫着可亲切。
乔以笙看着男生开口，“现代医学发展到今天，医生和护士已经是合作关系，没有谁从属于谁，医疗和护理都是独立的学科，都是朝着健康的方向努力。
“我们是开医嘱，他们是审核医嘱，患者不知者无罪，你学了那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护士老师有多重要吗？
“我没事了，你继续去忙你的吧，记得给张兰同学道个歉。”
她生气时也是平淡的，只是神情严肃，训人也不发火，就静静的说出她的观点，没有强加到别人思想上的意思，所以极易让人接受。
张兰眼里噙了泪水。
那时张爷爷输液器里已经回了小半管血，张兰急忙去处理，临走前收到了那个男生的道歉。
不过，老爷子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他这两天大便有些发黑。
这事传的很快，交完班，责任护士和护生都在更衣室里换衣服，就听一个护生说，“其实我也觉得咱这个专业真的没什么价值，天天累死累活的，除了打针发药铺床量血压，好像也没什么有技术含量的活。之前有病人叫我‘服务员’，我虽然听着挺生气的，但心里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张兰突然想起今天中午老师吃饭时，她听着呼叫铃，有患者家属见到她问你老师呢，她回答在吃饭。
家属好像听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很惊讶的样子，“你们护士也吃饭啊？”
她当时只觉好笑，心里默默想，我们护士不是人啊
“妹妹。”唐惜悠突然开口，“我有一个同学，也是学护理，就是咱隔壁学校毕业的，大学四年一直是年级第一，获奖无数，每年都领特等奖学金，实习的时候是优秀实习生。最后，因为身高不过160，没有一家医院要她。”
“啊，好可惜。”护生唏嘘不已，“就这破工作，门槛还那么高。”
“门槛是高。而且就像兰兰说的，我们也学内外妇儿，也实习转科，还有各种培训各种考试，所以我们有能力查出医生医嘱的漏洞，是医疗差错的最后一道防线；因为和患者接触密切，可以第一时间察觉患者病情变化，从而挽救患者生命。但是。”看着护生表情有了变化，唐惜悠顿了顿，“你自己都不尊重你的专业，凭什么让别人尊重？”
护生脸上有些挂不住。
下夜班之后，他们往往筋疲力竭。
“但即使，所有人都认为我的工作门槛很低，没有技术含量，我也依旧为自己是名护士感到骄傲，有没有价值是你自己说了算的，不用麻烦别人评价。”唐惜悠语气淡淡的，眼神却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