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那天齐天赶到时,姑娘已经吓得挪不动脚,他赶紧跑过去想安慰安慰她,他把自己的棒球帽扣在她头上,刻意压低了帽檐,然后给她披了件外套,刚要带她走,就被带教老师叫住了。
“齐天,宁思在上班,就算她是你女朋友,你也不能擅自把她带走,她现在的身份是医生,她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这是他第一次没嬉皮笑脸的回应,准确的说,是根本没回应,只是执拗地搀着宁思往门外走,连头都没回。
“齐天,别胡闹,再闹停你俩实习!”老师声音高了几个分贝。
“停就停我的,思思没犯错。”他转身说了一句。
宁思挣脱开他跑向厕所。
他就坐在厕所门口等她。
听着姑娘在里面吐,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她现在的身份是医生,她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是不是在临床待久了,都会变得冷漠,特别是对自己人。
他在这坐了十几分钟,思思在厕所吐了十几分钟,有五个老师曾从他面前走过,甚至还有两个来回好几趟,但就没一个老师过来问问他们的情况,哪怕就是对他说一句,“地上凉,快起来。”
大人忙起来,是真的什么都不顾啊。
那实习生就活该顶着这么大的心理生理压力,坚守岗位吗?
失望吗?
从小被萧隽淮灌输救死扶伤的大爱观念,他现在突然就很迷茫,当时自己想学医,究竟是喜欢,还是受萧隽淮的影响。
反正那小子逃脱不了责任,他那么了解这个职业,都没告诉过自己,这个职业,要经历的远不止死亡。
他突然想起在神外第一台手术就做了十三小时四十七分钟,下了手术他差点没站住,本科期间每学期的期末考他都学的比高考认,就给萧隽淮开玩笑说这都是拜他所赐,他得负责。
萧隽淮还没回复,思思就在他们面前跑过,慌张的样子一看就是误会了什么,他百口莫辩。
里面渐渐没了声音,他抬头,见门把手动了动,猛地站起,还没站稳,宁思就晕在他怀里。
宁思醒来后,已经是一有男人靠近就反射性呕吐的状态。
但他太担心她了,想趁她睡着去病房看看她,没想到他正要离开时,却听见她说,“天天,见到你很开心,你能再陪我会儿吗?”
于是他又陪她坐了一会儿,只是再没去看过她。
因为一看到她满脸憔悴的样子,他就会责怪自己,如果当时他能早点去接班的话就好了,如果那天排的班是他就好了,如果……没拉着她一起学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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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他问她志愿,其实没想着非要她来学医的,她要是去学播音,自己也完全可以去陪她去学表演。
没想到她回自己一句“谁不去谁胖虎”,当时他刚跑步回来,小区正好有邻居出来遛狗,他激动地抱起人家的狗转了好几圈。
得亏小区的住户差不多都互相认识,不然人家非得举报他仗着年轻力壮在黑夜里强抢民狗。
邻居问他什么事那么开心,他说要和一个朋友一起去燕大学医了,邻居继续问,“女朋友?”
一向厚脸皮的他感到脸“腾”的一热,幸好黑等瞎火看不见他脸红,挠了挠后脑勺,含糊道,“普通朋友。”
然后一溜烟就跑进了单元楼。
心跳都平复了好久。
算起来,他和他这个“普通朋友”也快三年没联系了,她没和他报一个高中,他从来没怪过她,就有天不小心把手机能丢了,那个暑假可能玩的太放肆,一时间忘记告诉她。
等他想起来时,她的那个手机号已经停机了。
这次他好不容易与她重新取得联系,她的新号码他已经熟读并倒背如流,大学前应该不可能再换了吧?
他翻出他们的毕业照,看着照片上笑颜如花的女孩,思绪渐渐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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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初二结束,萧隽淮初中毕业,因为之前的确落下过不少功课,就拉着萧隽淮帮他补习,为了和宁思一起考上燕大附中,他在家恶补初一初二的所有课程。
数理化对他来说是简单的,他把自己的思路和萧隽淮的竞赛方法一综合,轻而易举就提炼出一种更简便有效的算法。
但他及其讨厌背诵,可是那个假期,他每天都会温习课文单词政治历史,就差抱着这些书睡觉了。
他一度觉得,自己要是再早些年出生,喝墨水的典故就要换成齐天吃书了。
好在,他终于在初三第一学期的期中扳回一城。
再往前,初二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关注她,靠近她,体育课踢着踢着球,看她一个人坐着,就想去陪她。
班里转来一个同学,是体育生,文化课不好,老师便安排他给宁思做同桌,那男的上课老问她问题,害的她的没法好好听课,而且靠她靠那么近,肯定是图谋不轨,他得让她有所戒备。
有天他无意得知,她从上初中开始就没吃过早餐,他一直知道不吃早餐对身体危害挺大的,所以自己吃什么,就会给她带一份,才不是给萧隽淮买的,这小子天天在家自己做,一天一个样,比他吃的都丰富。
不过,要是追究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变化的,思来想去,大概是元旦晚会那天。
她站在台上,棕色卷发挽起,有两缕调皮的落下,眼睛狭长,眼尾微微翘起,一身水蓝色半袖晚礼服,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她的声音润泽婉转,吐字饱满而清晰,颦笑间透着一股清纯的魅惑,他当时正和同学嘻嘻哈哈聊着天,不经意抬头看了她一眼。
视线相撞的瞬间,他突然明白,什么叫惊鸿一瞥。
如果时光倒流,你最想回到哪一年?
他希望回到最初的最初,思思能选择自己真正热爱的专业。
因为,她是要站在和她一样闪闪发光的舞台上,侃侃而谈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