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十点时,萧爷爷睡下,乔以笙转了一圈病房便去办公室看文献,而萧隽淮则打算最后再通一遍去年会要讲的PPT,考虑到在病房会影响到患者休息,他也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齐天在写病历,萧隽淮背对着齐天落座,“过来陪你会儿。”
齐天看了看不远处的乔以笙,一脸不可言说,“我不用你陪。”
然后保存好病历就去护士站了。
“弟弟长大了……”萧隽淮拖着长音说了一句。
乔以笙轻笑出声。
那头齐天刚打开护士站的另一台电脑,就听到值班护士调侃,“齐医生这是被赶出来了?”
齐天调出电子病历系统,登上自己的工作台,继续写起病历,“没办法,我那兄弟从母胎出来就没谈过恋爱,这好不容易有一个喜欢的女孩,我不得给他创造创造机会。”
“中国好兄弟。”值班护士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低调低调。”齐天谦虚摆手。
乔以笙忙的差不多准备回病房看着萧爷爷,被萧隽淮拦下,“以笙去休息室休息吧,我明天值班,后天年会,回来爷爷也该出院了,正好趁今晚陪陪他。”
乔以笙应下。
其实萧隽淮隐隐感到乔以笙情绪有些不对,是想父母和乔爷爷了吗?
也许是因为有萧隽淮和乔以笙镇场,齐天也终于体验到值班时睡个好觉的感受,交班时精神抖擞,一点也不没有平常丢了半条命的样子,交完班就开开心心地去萧爷爷床旁做起了陪护。
不过科里的护士那几天一闲下来,就开始讨论演员萧子博和歌手薛佳偷偷领证,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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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隽淮周日回来时,萧爷爷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他把爷爷送回家,跟爷爷一起吃完午饭,老爷子接了个电话,开始老爷子很暴躁,听到后面对那头的人说,“照顾着点你弟弟。”
又聊了两三句,老爷子挂了电话,告诉萧隽淮,他哥有个工作,得去他们医院呆一个月,双方领导已经沟通好,院里把他哥安排在神经外二科。
他点点头表示了解。
然后准备回去做一些饭菜感谢一些朋友们这些天的帮助,正好当天宁思下值班,便自告奋勇给他打打下手。
实际上,这几天宁思也一有时间就去看望萧爷爷。
宁思到的时候,萧隽淮在擀面皮,说是要煮点饺子犒劳犒劳齐天,宁思洗好手就接过擀面杖开始擀面皮,萧隽淮则开始包。
他调了三种馅儿,齐天爱吃的芹菜猪肉馅,宁思爱吃的虾仁馅,还有以笙爱吃的白菜馅。
他拿起一张面皮,取了一些馅儿放上去,包成饺子的样子,“思思,跟我聊聊以笙吧,我想多了解了解她。”
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开心不开心。
面对师兄突如其来的请求,宁思表现的非常兴奋,擀面皮都更起劲儿了。
以笙慢热内倾,很多事情别人不问,她就不会说。几年不见,以笙比高中时期更加不爱说话,所以宁思一点都不怪师兄为什么不自己去观察,相反,她能感觉到师兄的用心,所以她很乐意同师兄讲讲自己眼中的以笙,那个任何时候都坚强贴心的以笙。
她比自己和西柚也只大两三个月,但总是像姐姐一样照顾她们,不开心的时候随时可以找她倾诉,她会耐心听完慢慢开导。对待课业也很认真,西柚英语不好,她就帮西柚补英语;自己语文总拖后腿,她也会想办法拉自己一把。
“我都后悔怎么没早点认识以笙,日常羡慕西柚。”说到最后,宁思这样感叹。
“那以笙不开心的时候,是不是就自己消化啊。”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明明身边有那么要好的闺蜜陪着,但他偏偏觉得,她好孤独。
以笙哪里都好,就是从来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她的心情。
宁思听出师兄语气中的心疼,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他,那个开心时能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师兄,现在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手上还有未包好的水饺,但却像被定住一样,一动不动。
良久,他终于抬头,眼神中的怜惜让宁思呼吸一滞,开口时声音微颤,“她那么好,她得快乐啊。”
从认识他以来,他悲悯的神情就总会出现,对待患者时有,对待陌生人时有,对待小动物时也会有。
可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让她胸口一痛。
她明白,师兄救赎已成习惯,久而久之,让见者都心生崇敬,与世俗之间的距离就这样被轻易拉远,像是悬在夜空的星星,不被凡尘所扰。
但这次,是只为心上人存在的神伤。
师兄呀,也终于沾上些人间烟火气。
“会的师兄,以笙会因为你慢慢快乐起来的。”宁思说完后还肯定地抿唇,态度非常认真。
萧隽淮笑,重复着刚才的话,“她那么好,她得快乐。”
语气却轻松许多。
乔以笙和齐天是踩着点到的,俩人刚进门,就看见萧隽淮在盛水饺,刚下班的两位洗完手,看到餐桌上的三盘水饺,有些疑惑。
不过很快他们便知道,普通形状是芹菜猪肉馅的,波浪形状是虾仁馅的,元宝形状是白菜馅的,分开盛是因为萧隽淮考虑到大家口味不一样,想吃什么馅的自己夹也方便。
被这样照顾习惯的齐天本来觉得没什么,转念一想,还是得为兄弟的追妻之路贡献一份自己绵薄的力量,“隽淮就是心细,我要是个女生我非得嫁给你。”
出奇的是,萧隽淮这次没有怼他,而是静静地看着乔以笙,眼睛里带着柔和的笑。
哪知乔以笙却听进了齐天的话,“男生也不是不可以。”
边看戏边品尝美味的宁思直接笑呛。
齐天脸一黑,“你倒也不必当真。”
“以笙就是开玩笑,是你当真了。”还是那个熟悉的兄弟。
齐天怒目圆睁,抬起手指着萧隽淮和乔以笙,“我迟早被你俩气死!”
“你挑个荒山野岭,不然在这里,你这个愿望实在实在难以实现,五分钟就能走到医院。”萧隽淮边说边贴心地给齐天夹了个饺子。
宁思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天天,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不行的。”
齐天瞪了一眼萧隽淮,然后夹起一个虾仁水饺沾了下醋给宁思,“还是思思好。”
宁思吃进肚里才继续说,“我起码象征性地给你做两下胸外按压。”
齐天气得直掐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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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齐天和萧隽淮去刷碗,宁思和乔以笙坐着休息,刷完几人又闹了一会儿,考虑到第二天还得上班,齐天和宁思就回家了。
乔以笙打开电视,调到一部医疗剧,准备放松一下心情,因为BUG太多,她平常都是拿它当情景喜剧看。
广告时她收到宁思安全到家的微信,下意识地对萧隽淮说,“思思和齐天平安到家了。”
正看文献的萧隽淮抬头,“嗯,好的。”
乔以笙这才发现萧隽淮在工作,便关上电视准备回房间看书,没想到萧隽淮却问她怎么不继续看了。
“跟你做室友压力太大了,下班还在工作学习,我的良心受到了谴责。”乔以笙半开玩笑道。
“以笙,你其实完全可以让我回房间看的,不用为了迁就我关电视。”萧隽淮拍了拍刚刚以笙坐的地方,眼神温柔。
乔以笙鬼使神差地坐过去,萧隽淮继续说,“在我面前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考虑这么多,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因为想放松一下才没回房间呢?”
他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不把她的谦让当做理所应当的人。
“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可以说出来,我的肩膀随时借你,你也知道,当我们遇到伤痛刺激时,哭会使大脑会分泌内啡肽,能够减少痛苦,所以哭并不丢人,而且大家都很想知道,被你需要是什么感觉。”
在萧隽淮轻缓的引导下,乔以笙的伪装渐渐土崩瓦解。
人人都夸她懂事,只有他心疼她坚强。
“萧隽淮,最近看到你陪着萧爷爷的样子,我也想我爸妈和爷爷了。”她的眼睛渐渐酸涩,积压那么久的情绪突然找到出口,可仍忍着泪意,“爷爷和爸爸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接着又遭遇了一些的事情,之后,好像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萧隽淮坐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我陪着你。”
乔以笙对着萧隽淮点下头,轻声应了句“好”。
她把视线移到别处,陷入回忆,“我第一次自己煮饭的时候,还需要踩着小板凳。”
“有一次我没站稳就摔下来了,家里也没人,我就爬起来关掉煤气,找到小药箱给自己消毒包扎,处理好就继续去做饭,长辈们很忙,不能给他们添麻烦,就没有告诉他们。
“我认真学习,好好照顾自己,努力变得懂事坚强,那时候很羡慕西柚,因为父母都陪在身边,她可以天真、任性、脆弱。
“有了苏朗之后,妈妈搬去了职工宿舍,苏朗一直睡在书房,说我是女生,有单独卧室比较方便。弟弟对我很好,但时刻都在考虑别人的感受,很累,所以我更希望,他学会表达自己的需求。
“后来妈妈也去世了,我记得那个夏天好像流了许多眼泪,到后来就觉得,其实自己的情绪没那么重要,在乎的人不该接收我的负能量,他们只需要开心。”
说到这,乔以笙看到萧隽淮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然后郑重道,“你的情绪很重要。”
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语气轻柔,“哭出来吧。”
她看着身旁这个男人,头发被灯打了一层柔和的光圈,眼底尽是疼惜,仿佛能包容她的所有泪水。
乔以笙缓缓靠到萧隽淮的肩头,闭上眼睛。
“不知道我算不算你在乎的人。”萧隽淮自顾自说道,“如果算的话,你难过的时候把我当树洞就可以,我需要开心,更需要你开心。”
他的肩头瞬间一片湿热。
乔以笙永远忘不了这个晚上。
他用自己的方式让她卸下伪装,她终于在他面前哭的狼狈不堪。
但却格外轻松。
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