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娇娇正打算出去看看,忽然,一道黑影闪进马车,尚未来得及惊呼,对方便将她击晕。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绛色锦缎帷幔,汉白玉砌成的池子,金丝楠木的琉璃屏风前是张巨大的紫檀木案几,案几后坐着一个神情冷峻的人。
李元祺今日身着桔梗色锦袍,袍上绣着的烟墨色蟒纹,张扬的服饰颜色倒是贴合他的气质。
狭长的双眸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手中的鞭子一下下有节奏地敲在掌心。
怎么又落小霸王手里了?徐娇娇感到无奈,不禁叹了口气。
李元祺不是派了小安子给她送礼,道歉了么,难道他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为了迷惑太后娘娘?
现下落在他手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自知势单力孤,徐娇娇镇定地行礼,郑重其事道:“臣女见过六殿下。不知六殿下请臣女来,有何吩咐?”
李元祺冷哼一声,奚落道:“小爷昨夜想起,你就是去年上元节特别爱吃樱桃煎的那个胖子。”
他对京城贵女从无兴趣,自然也没把那些贵女的样貌、姓名和家世放在心上。
昨夜被她戏弄后,问了小安子才知道她叫徐娇娇,是徐大将军的爱女。
这才想起去年上元节,皇祖母牵着一个梳着双平发髻,头戴珍珠玲珑八宝簪,身穿红花锦缎裙的胖子,让她和大家一起猜灯谜。
太子哥哥猜中一个灯谜,要把彩头九转回旋灯笼送给胖子,结果胖子不要灯笼,要太子哥哥桌上的樱桃煎,而且还要一整盘。
他当时就鄙夷过这胖子,嘴馋还眼界浅。
若昨日他一早认出她是皇祖母疼爱的那个娇娇,就不会被她诓骗到慈宁宫附近,让她有机会逃了。
徐娇娇听到“胖子”两字,顿时脸一黑,暗中腹诽道:“那是婴儿肥!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六殿下的记性真好。”徐娇娇压着不悦,甚至强迫自己露出了假笑。
“那是自然!小爷我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不知道,”李元祺将鞭子一圈圈收拢,漫不经心地走到徐娇娇面前,嗓音低沉问,“你的记性如何?”
李元祺忽然逼近,让徐娇娇有种巨大的压迫感,她将头垂的更低,恭顺地答:“臣女愚钝,自是不及殿下。”
“要不要小爷再提醒提醒你,骗小爷的下场是什么?”
李元祺用鞭柄抬起徐娇娇的下巴,以威迫的姿态紧盯着她。
徐娇娇心一沉,因着害怕,眼眶又有些微酸。
小魔头昨晚才警告过,骗他的下场是剥皮抽骨,点灯笼。
所以,今日将她抓来,是为了报复她昨夜骗了他?
徐娇娇想起小魔头不喜欢看她哭,为避免惹怒他,只能强忍着要哭的冲动,紧咬下唇,求饶道:“臣女知错。求殿下高抬贵手,饶过臣女这一回。”
李元祺本想等她哭的时候,再吓她一吓,让她把眼泪憋回去。毕竟逼这个爱哭包收起眼泪,强忍哭意的时候,她的表情更有趣。
现在她忍着不哭,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无趣极了。
“让小爷放过你也不难。”李元祺松开徐娇娇,“给你三句话的机会,说服我。”
又是三句话?
徐娇娇心里暗骂,怎么总用同一招,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臣女谢殿下。说之前,可不可以让臣女先饮口茶?”
李元祺没反对,小安子立马识相地给徐娇娇端来一杯茶。
徐娇娇接过茶后,用袖子掩面的姿势,规矩地喝下。下一秒,眼神明显比之前镇定许多。
这一细微变化被李元祺敏锐地捕捉到,心中顿时生了疑虑。
一杯茶而已,还能让她稳了神?不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吧?
被坑过两次的李元祺,催促她:“快说!”
“臣女还是一句话只能十个字吗?”徐娇娇明知故问。
“你说呢?”李元祺不悦地反问。
“哦,臣女晓得了。”徐娇娇失落地轻叹一声,整理思绪后开口道,“殿下英明神武,宅心仁厚。”
这是她两辈子,昧着良心说过的最大谎言。
李元琪嗤笑道:“溜须拍马对小爷没用。”
徐娇娇换上无比认真的表情说出第二句话:“臣女不是骗殿下,而是救。”
“救?”李元琪一头雾水。
正在这时,站在他面前的徐娇娇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
“你——!”被冒犯的李元祺恼怒地举起鞭子,又一个更大的喷嚏紧接着朝他袭来。
眨眼间,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徐娇娇接连出现咳嗽、憋气、哮喘的症状,随后整个人直挺挺地往下倒。
李元祺下意识地一把揽住徐娇娇的腰,来不及思量怀里温软的触感是那么的陌生,就听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有人给我下毒,要,嫁祸太子……”
说完最后一个字,徐娇娇彻底晕过去。
“殿下,她这是,死了?”小安子慌了神,拔腿就要去找太医。
“站住!”李元祺镇定地喝止,“她还活着。把孟老头给的积息丸拿来。”
须臾,李元祺捏开徐娇娇的嘴,将那枚可解百毒的积息丸硬塞进她嘴里。
“若是寻常毒药,积息丸便能解;若是秘制奇毒,就是把孟老头找来,也无济于事。”李元祺不紧不慢地开口,仔细端详着双眼紧闭的徐娇娇。
随着苦涩的药丸滑入咽喉,“晕过去”的徐娇娇只能缓缓睁开眼睛。
不得不说,孟神医的积息丸就是厉害,刚刚服下就已经让她憋气、哮喘的症状得到缓解,若不是她现在全身红疹还没消退,她都不知接下来要如何继续演这场戏。
她对葎草过敏,只要接触到就会出现起红疹、打喷嚏、咳嗽、喘息,甚至窒息的症状。
出宫前,她特意准备了葎草磨制的粉,本打算回府后再用,好解释为什么留宿慈宁宫,打算以身体不适为由瞒过家里人。
哪想到半路被小魔头劫走?只能趁着饮茶的功夫悄悄服下。
原以为晕过去前故意留下跟太子有关的信息,就能让小魔头去传太医来为她解毒,她能借机把被困摘星殿的消息传出去。
可这小魔头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居然不叫太医,而是喂她吃下万金难求的积息丸。
李元祺凝视许久,不错过徐娇娇脸上任何一丝微妙的表情变化,逼问道:“说,谁要害我的太子哥哥?!”
戏已演到这里,徐娇娇硬着头皮继续假装体力不支,恳求道:“殿下能否先把臣女放在池中?待臣女自救后,再与殿下细说?”
李元祺对此不置可否,审视的目光让徐娇娇有些心慌。
生怕被戳穿,她连忙补充说:“家父和兄长身为武将,往日里训练,受伤时有发生。臣女耳濡目染,略懂些医术。温水浸泡,可加快解毒的时间,让臣女尽快恢复。”
话音刚落,李元祺一把将人打横抱起,送到温泉池旁,猛地将人丢到池子里。
徐娇娇始料未及,呛了几口水,在心里痛骂:“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活该日后孤独到死!”
心里再恼,这戏没演完还得继续装一装,她面上含羞带怯,弱弱地问道:“殿下可否先行回避,待臣女将余毒全部清除,再出来向殿下细细禀明?”
李元祺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过身却并未离开,道:“你清你的毒,小爷问小爷的话。”
“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
“什么礼?小爷说的道理才是理!”
“今日之事若传扬出去,臣女的清白……”
“哪个敢乱嚼舌根,小爷我拔了他全家舌头!”
李元祺气不过,突然又转了回来,质问道:“你这么着急支开小爷,莫不是又动了要逃的念头?”
徐娇娇连忙摇头:“殿下说笑了,臣女断无此念。”
“你最好没有。”李元祺又背过身去,恶狠狠地警告,“若再有半字欺瞒,小爷我立刻将你剁碎了喂狗!”
徐娇娇气的牙痒痒,忍不住冲李元祺的背影挥拳头。
“昨夜之事,到底跟太子有何关系?”李元祺说话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
“殿下想过没有,为何幕后之人偏偏选中臣女,还偏偏选中殿下养的黑猫?”
小魔头这么在意他的太子哥哥,正好给了她诓骗他的绝佳契机。
“那不是小爷的猫。”李元祺纠正道。
“这才是幕后之人的险恶之处啊!”
徐娇娇的脑子飞快转动,抓住这点突破口,开始胡编乱造。
她讲明幕后之人就是借黑猫一事,故意制造六殿下和徐家的矛盾,一旦闹到皇上面前,无论如何处置,大家都会以为保持中立的徐家跟太子离心。
六殿下是太子的胞弟,六殿下跟徐家结了仇怨,就等于太子和徐家结了仇。
那些趋炎附势的朝臣定会转投四皇子阵营,到那时四皇子在朝中的呼声更胜,太子的储君之位便危矣。
“幸好殿下与臣女并未因昨夜之事产生龃龉,幕后之人的阴谋也并未得逞。”
徐娇娇还以为这番说法能打消李元祺的疑心,从而不会再为难她。
未料,他却忽然转过身来,目光阴冷,质问她:“小爷我倒想问问,你昨夜为何独自离场?又为何这么巧地遇见黑猫发疯?”
说到这里,他语气陡然加重,向前逼近一步,道:“莫不是你们徐家事先串通好,想借此事陷害小爷,向四皇子那边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