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马场里。
不管徐娇娇怎样央求,婢女八宝都不同意她独自骑马。
八宝牵着缰绳,让徐娇娇坐在马背上,绕着圈地溜达。
按照这种骑法,她是不可能学会骑马的。
“欸,九哥哥,你怎么来了?”徐娇娇看向八宝身后的方向讶异道。
在八宝回头去看的功夫,她一夹马腹,扬鞭策马奔去。
“小姐!小姐!”八宝大叫几声,随即跟在马后狂追。
起初,徐娇娇骑的速度并不快,马儿围着马场的围栏跑得也算安稳,可两圈下来后,徐娇娇觉得这样平稳的跑圈太无趣。
于是,她用力一夹马腹,扬鞭一抽,那马儿就忽然四蹄生风一下子跨越高高的围栏,朝着围场外的旷野疾驰而去。
“小姐——!”八宝脸色大变,呼叫马场的马奴去追,“快来人啊!救人啊——!”
与身后的混乱不同,马背上的徐娇娇在最初的惊骇过后,很快适应过来,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微微前倾,让身体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目视前方,再次挥鞭疾驰。
马背上驰骋的急速感,让徐娇娇感觉仿佛长出了一双翅膀,在旷野上自由地翱翔。
万万没想到,她还有马上驰骋的天赋。
不知道骑了多久,直到徐娇娇感觉尾椎骨有些微痛的时候,不得不降下速度,趴在马背上休整。
“早知道骑马这么痛快,上辈子我就学了。”徐娇娇轻抚着马儿的鬃毛感叹,渐渐地困意袭来,意识便滑入了香甜的梦境中。
马儿缓缓漫步在丛林小道上,一会儿停下吃吃草,一会儿饮点溪水,仿佛有灵性般,生怕吵醒了马背上早已酣睡的徐娇娇。
徐娇娇是被一只青雀啄醒的,那鸟像跟她有仇一般,围着她攻击。
她生气地赶着鸟,环顾四周,是她从未到过的地方。
她翻身下马,觉得有些口渴,听见有水声传来,便循着声音找去。
拨开一大片长草丛后,只见一道瀑布从山岩的缝隙间涌出,水流沿着陡峭的石壁蜿蜒而下,如一条透明的绸带落入碧玉色的池水中。
这里雾气氤氲,碧波盈盈,温热的空气熏在人脸上有种微醺的错觉。
徐娇娇缓步走到池水旁,掬起一捧清冽的池水洗了洗脸。
她打算脱了鞋袜去泡泡脚,消除这一身的疲惫。
谁知刚脱了鞋子,瀑布下忽然窜出一道白影,闪电般将她扑倒在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让她顿时发不出一丝声音。
要不是她两辈子见过太多美男,怕是会被眼前这个要杀了他的男人勾了魂去。
男人皮肤白皙,薄唇是红润的胭脂色,瞳孔是异于常人的淡绿色,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山中的精怪成了仙。
“精怪”看着她,阴冷的眼神像一条藏在暗处缠住猎物的蛇。
冷意瞬间从她被掐着的脖颈处传遍全身,她感觉自己要被冻住了。
“松手!”她用力捶打着“精怪”的手。
“精怪”双手使力,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拉站起来,看向她刚刚走来的方向,像是在判断她的身后是否还有其他同伙。
徐娇娇挣扎之中,忽然想到六哥曾说,京郊附近的山里最近出现一伙凶悍的盗匪。
荒山野岭的,“精怪”如此强烈的敌意和提防,他的身份定是个不可见光的山匪。
“我不是官府的探子。”徐娇娇先澄清这点,随后自报家门道,“我是徐大将军的女儿,今日你放我走,我以徐家的百年名誉起誓,绝不会告诉任何人见过你。”
“精怪”思量了片刻,终于松开她。
徐娇娇起身后退两步,未见一条黑色的小蛇从“精怪”的袖中悄悄游出。
她拱手感谢:“多谢壮士高抬贵手。小女定会遵守承诺,绝不多言半字。告辞。”
本想大步开溜,结果她没跑两步,就被地上凸起的石块绊倒。
说时迟那时快,在她倒地的瞬间,有东西趁机钻进了袜套里,幸亏她眼疾手快,一把拽掉袜套用力扔飞出去!
“精怪”见状,身形快得只能看到一抹虚影,眨眼间又站在徐娇娇面前。
徐娇娇先是一愣,后以为“精怪”关心她是否摔坏,好心提醒道:“这里有蛇,壮士要还想活命,快点离开吧。”
“精怪”未发一言,与之前阴冷和肃杀的眼神不同,似在探究般地打量她。
徐娇娇有些尴尬,望向自己的光脚说:“壮士可应允小女把鞋子拿回来?穿上鞋总比光着脚好。”
不等“精怪”点头,她迅速往池边跑去,在她刚弯腰将鞋子捡起来的时候,一只青雀突然从高空俯冲而来,徐娇娇惊骇地向后倒去,身体在空中画出一条完美弧线,随即落在一双有力的臂弯里。
徐娇娇惊魂未定,勉强站立,这才发现刚刚坠落的地方有一滩血渍。
是“精怪”接住了她,让她避开了被池边乱石撞伤的风险。
她倒是毫发无损,而他的手腕却受了伤。
没有片刻迟疑,徐娇娇撕下裙摆一角,不由分说拉拽住“精怪”受伤的手,急道:“我帮你包扎一下。”
“精怪”盯着徐娇娇的侧脸,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方才,青雀从空中攻击她时,黑蛇也正要从地上偷袭她。
若不是两者没配合好,她慌乱中后退差点踩死黑蛇,他根本不会出手接住她,让她摔死了正好。
这已经是黑蛇今日的第二次失败,不知道这女人是运气好,还是死期未到。
伤口的深度出乎徐娇娇的意料,如果不是他伸手揽住她,后脑勺怕是会被石头戳出一个大窟窿来。
为“精怪”包扎好伤口,徐娇娇叮嘱道:“伤口很深,你要快些回去找个大夫瞧瞧,若是晚了,说不定整条胳膊都保不住。”
她听大哥说过,战场上受伤的士兵,若是伤口很深,得不到及时医治就会很容易感染,到时候就只能砍掉坏的肢体,以保全性命。
“精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徐娇娇狐疑地开口:“壮士难道,不能言语?”
“壮士若信我,就跟我一起回家。我让大夫为你好好医治,说不定还能让你开口讲话。”徐娇娇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甚好,“壮士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留你在这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话音刚落,徐娇娇走上前,一把抓住“精怪”的手。
“精怪”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困惑和惊讶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娇娇——!”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九哥哥?!”徐娇娇欣喜地回头,循声大喊:“九哥哥!我在这——!我在这!”
话音未落,她手中突然一空,“精怪”竟瞬间消失了。
若不是掌心里还留着那“精怪”冰冷的体温,她真怀疑自己方才发了梦。
徐慕容飞奔到她面前,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之色,不管不顾将她搂进怀中,急道:“终于找到你了!”
“九哥哥,我没事。”九哥微微发颤的声音和紧紧的拥抱,让她有片刻的失神。
她想告诉九哥哥“精怪”的事,又担心说了后会给“精怪”这样的山匪带来灭顶之灾,只能担忧地看向密林深处,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精怪能得到医治,平安无事。
喧闹声渐远,黑暗重新笼罩密林,一辆奢华的马车里,侍女将男人湿透的长发小心翼翼地擦干。
男人把袖中的黑蛇拎出来,捏了一下它的头作为惩罚,随后把蛇关进盒子里。
一只青雀振翅飞进马车,落在主子的掌心,男人点了点青雀的脑袋,教训它的调皮之举。
侍女拿来药箱想帮他清理伤口,男人回绝了,手指动了几下,侍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来寻人的是徐府。”侍女回禀。
男人温柔地揉揉青雀的头,唇角微微勾起。
今日是他的毒发日,必须在有瀑布的地方用蛊虫将体内的毒引出来,再用快速流动的水将毒血冲走,没想到他刚解完毒就被徐娇娇撞见,让他根本没来得及戴上面具。
探子回禀说徐娇娇才疏学浅,一无是处;今日见她,却觉得有些胆识,只是愚笨莽撞。
他都要对她下杀手了,还辨不清敌我好心帮他?
若徐家人都像她这样,便好对付多了。
“她见到了您的脸,要不要灭口?”侍女将他的半张面具递上前。
男人摇摇头,服下一粒药后,亮绿色的眸色立刻变成寻常的褐色。
留她一命,或许会让事情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