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鱼汤,顺着喉咙滑入胃里。
一股暖流,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刚才因为处理那段冰冷往事而带来的寒意。
他将空碗递还给她。
这一次,苏瑾没有像上次那样,触电般地收回手。
她的指尖,在接过碗时,轻轻触碰到了他的手指。
他的手,依旧很冷。
但她的手,却是温热的。
苏-瑾接过碗,没有立刻离开。
她抬起头,第一次,主动地,认真地看着他。
“我……能做些什么?”
她问。
她不想再做一个被保护的,无用的累赘。
她想成为他的助力。
哪怕,只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秦少琅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火光,也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那里面,有决绝,有期盼,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指了指那堆刚从密室里搬出来的,落满灰尘的黑色甲胄。
“把它们,擦干净。”
苏-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玄甲卫的军甲。
是她父亲和叔伯们,曾经浴血奋战时所穿的战衣。
她的眼眶,又是一热。
但这一次,她没有哭。
她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说完,她拿着空碗,转身走向那堆冰冷的甲胄。
她的背影,依旧纤弱。
但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
仿佛,她不是去擦拭一堆冰冷的铁器。
而是去唤醒一支,沉睡了三十年的,不屈的军队。
山洞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妙。
流民们在秦少琅的命令下,分成了两拨。
一拨由张彪带领,负责用最原始的方法,将那些锈蚀的兵器烧红,捶打,去除表面的杂质。
“当!当!当!”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在山洞里回荡,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另一拨人,则负责清理地面,加固洞口。
他们用碎石和泥土,在洞口砌起了一道半人高的石墙,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出入口。
这样一来,山洞的防御能力,大大提升。
而苏瑾,则带着妹妹苏棠,在山洞的另一角,专心致志地擦拭着那些布满灰尘的黑色甲胄。
苏棠年纪小,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用一块湿布,小心翼翼地擦着甲片上的浮土。
苏瑾则要细致得多。
她用秦少琅那把还带着血腥气的短刀,一点点刮掉甲片连接处凝固的泥垢和锈迹。
她的动作很慢,很认真。
仿佛在进行一种神圣的仪式。
每擦拭干净一件,她都会将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边。
胸甲、背甲、肩甲、臂甲、腿甲……
一套套完整的玄甲卫制式铠甲,在火光的映照下,重新露出了它们森然的轮廓。
那黑色的甲片,即便经历了三十年的尘封,依旧散发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光泽。
秦少琅没有去管他们。
他独自一人,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一块磨刀石,正在打磨那把刚刚锻打出雏形的钢刀。
“唰……唰……唰……”
磨刀石和刀刃摩擦,发出规律而催眠的声响。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每一次推动,都精准地控制着角度和力道。
他在等。
等天黑。
也在等这些人,适应这种新的秩序。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
当山洞外,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噬时,张彪那边,已经成功处理了七八把钢刀和十几杆长枪。
虽然只是去除了铁锈,还没来得及开刃,但那明晃晃的金属寒光,已经足以让这些流民们感到心安。
苏瑾也擦拭出了五套完整的铠甲。
看着那些整齐排列的兵器和铠甲,所有流民的眼中,都燃起了一簇名为“希望”的火苗。
他们不再是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晚饭,依旧是鱼汤和烤鱼。
但气氛,却和中午截然不同。
所有人都沉默地吃着东西,没有人再像中午那样狼吞虎咽,也没有人再跪地谢恩。
一种无形的纪律,正在悄然形成。
吃完晚饭。
秦少琅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张彪,赵四。”
“在!主人!”
两人立刻站了起来,挺直了胸膛。
“你们两个,今晚负责守夜。”
秦少琅指了指洞口的方向。
“一个时辰一换。外面有任何动静,立刻叫醒我。”
“是!”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大声应道。
能被主人委以重任,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荣耀。
“其他人,休息。”
秦少-琅的命令,简洁明了。
流民们如蒙大赦,纷纷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
忙碌了一下午,他们早已是筋疲力尽。
很快,山洞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苏瑾也安顿好妹妹,让她睡在了最里面的干草堆上。
她自己,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走到秦少-琅的身边,轻声问道:“我……可以做些什么?”
守夜这种事,她一个女子,显然做不来。
秦少琅看了一眼火堆旁,那堆还没有处理的鱼。
“把剩下的鱼,用盐腌起来,挂在洞壁上风干。”
“我们没有盐。”苏瑾小声提醒道。
这个时代,盐,是比粮食还要金贵的战略物资。
“我知道。”
秦少琅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
打开来,里面是灰白色的,粗糙的粉末。
不是盐。
是硝石。
这是他之前在山洞岩壁的缝隙里发现的。
硝石,可以用来制冰,也可以用来代替盐,作为短期的食物防腐剂。虽然味道不好,但足以保证鱼肉在短时间内不会腐坏。
苏瑾看着他,又一次说不出话来。
这个男人,仿佛无所不能。
总能在绝境中,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默默地接过那个纸包,开始处理那些鱼。
山洞里,再次安静下来。
只剩下篝火的燃烧声,和苏瑾处理鱼肉的细微声响。
秦少琅没有去休息。
他抱着那把新磨好的钢刀,靠在离洞口不远处的石壁上,闭上了眼睛。
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看似在假寐,但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致命的反应。
夜,越来越深。
洞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一轮残月,从厚厚的云层中钻了出来,清冷的月光,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万籁俱寂。
就在这时。
秦少琅的耳朵,忽然动了一下。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一股骇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