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滚烫。
像抱着一团正在燃烧的炭。
苏瑾的大脑,一片空白。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什么都不会。
她连切肉都是这个男人刚刚教会的。
可现在,这个如同天神般降临,为她们姐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倒下了。
他会死吗?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瑾的混沌。
不。
他不能死。
如果他死了,自己和棠儿,在这冰天雪地、危机四伏的深山里,也绝对活不下去。
她看了一眼角落里睡得正香的妹妹,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昏迷不醒的男人。
他的眉毛紧紧皱着,即使在昏迷中,脸上也带着一丝痛苦。
苏瑾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她喉咙生疼,却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她想起了他倒下前,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那些话。
“火不能灭……”
“注意山洞口的积雪……如果……有新的脚印……”
他的话,成了黑暗中的唯一灯塔。
对。
不能慌。
秦少琅在面对那群穷凶极恶的匪徒时,是何等的冷静。
自己在面对死亡威胁时,也曾跪地求生。
现在,还远没有到放弃的时候。
她必须做点什么。
苏瑾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秦少琅高大的身体,一点点地拖到火堆旁,让他靠着温暖的石壁躺下。
她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已经破烂不堪的外衫,小心翼翼地垫在他的头下。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可她不敢停。
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必须降温!
她出身官宦之家,虽然不通医理,但也见过府里的郎中如何处理高烧的病人。
物理降温!
可是,这里没有井水,没有凉毛巾。
苏瑾的目光,猛地投向了山洞口。
雪!
那里有无尽的雪!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洞口,不顾外面呼啸灌入的寒风,伸手抓了一大捧干净的积雪。
雪冰冷刺骨,冻得她的手瞬间失去了知觉。
但她毫不在意。
她跑回火堆旁,将雪用一块从鹿皮上割下来的碎皮包好,做成一个简易的冰袋,轻轻地放在了秦少琅的额头上。
“滋啦……”
滚烫的皮肤接触到冰冷的雪包,发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声响。
秦少琅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
有用!
苏瑾心中一喜,仿佛看到了希望。
她不敢懈怠,一次又一次地跑到洞口取雪,不断地为他更换额头上的雪包。
她还要喂水。
高烧的人,不能缺水。
她将一个陶碗放在火堆边,用干净的雪融化成温水,然后跪坐在秦少琅身边,一手扶起他的头,一手端着碗,一点一点地,试图将水喂进他干裂的嘴唇里。
大部分的水,都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但终究,还是有一些喂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苏瑾才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看了一眼火堆。
火势,有些弱了。
她又想起了秦少琅的嘱咐。
“火不能灭,要一直保持有烟的状态……”
“熏干的肉,不仅能放得更久,而且方便携带……”
苏瑾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大堆刚刚切好的肉条上。
这是他们的希望。
是秦少琅用半条命换回来的希望。
她不能让他醒来后,看到一堆烂摊子。
强忍着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恐惧,苏瑾站了起来。
她找到秦少琅之前削好的细长树枝,学着他的样子,将那些切得整整齐齐的肉条,一条一条地串起来。
她的动作,依旧笨拙。
好几次,锋利的树枝尖都划破了她的手指。
鲜血流出来,混在鹿肉上,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串好一串,她就找来更粗壮的树枝,在火堆上方搭起一个简易的架子,将肉串挂在上面。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
不能太近,会被明火烤焦。
也不能太远,熏不到。
她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湿润的柴火,火苗立刻变小,升腾起浓浓的烟雾。
烟火气,混合着肉香,开始在山洞里弥漫。
这味道,给了苏瑾一种莫名的心安。
时间,就在这单调而重复的劳作中,一点点流逝。
山洞外,风雪依旧。
山洞内,火光摇曳。
苏瑾仿佛变成了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给秦少琅换雪包,喂水。
给火堆添柴,保证烟雾不断。
串肉条,挂上熏烤架。
她跪坐在地上,看着被烟火熏得渐渐变了颜色的肉干,看着火光映照下,秦少琅虽然苍白但呼吸还算平稳的脸。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她心中滋生。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庇护的将门贵女苏瑾。
此刻,她是在这绝境之中,守护着这个临时家庭的战士。
“坚持住……”
昏迷中,秦少琅忽然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呓语。
苏瑾的心猛地一提,连忙凑了过去。
“秦大哥?你醒了?”
他没有回应,只是嘴唇翕动,又说了一句。
“……老班长……我……会把他们……带出去……”
他的声音很轻,很飘忽。
苏瑾听不懂“老班长”是什么意思。
但她听懂了后半句。
要把“他们”带出去。
这个“他们”,是指自己和棠儿吗?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抛下她们。
原来,在他心里,已经将她们视为了必须守护的责任。
苏瑾的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
但她很快就用手背抹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要让他看到,他守护的人,也同样可以守护他。
夜,越来越深。
苏瑾已经不知道自己换了多少次雪包,添了多少次柴。
她的眼皮重如千斤,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叫嚣着疲惫。
有好几次,她都差点一头栽倒在火堆旁。
但只要一看到秦少琅和妹妹苏棠,她就立刻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她不能睡。
火灭了,他们都会被冻死。
秦少琅的高烧如果没人管,他会死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洞外的天色,从一片漆黑,透出些许微弱的青白色时,苏瑾知道,最难熬的夜晚,终于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