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恋六年,我们终究还是分手了。
男友发现了我曾当过两年站街女。
他恨不得我死在春城最肮脏阴冷的巷子里。
但发现我尸体的时候,他却一夜白头。
而我回到了他小时候。
我不恨他,这次我打算救他。
1
我和迟暮分手了,分手的第二天我死了。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但再次睁眼的时候,我站在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街道。
青砖白瓦石板地,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敲梆子叫卖声不绝于耳。
让我有种大梦一场的不真实感,这是记忆中二十多年前的春城清风街。
直到远处传来的骂声才让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乞讨的小孩,发怒的中年男人。
男人厌恶极了小乞丐,一脚踹在了小乞丐的腿上,小乞丐忍住痛苦到苍白的脸仓皇而逃。
几乎只是一眼,我便认出了那个男孩。
是迟暮。
记忆有些朦胧,但是潜意识告诉我。
我回到了二十年前,虽然我知道这很荒谬。
等我找到迟暮的时候,他在一条巷子中如小流浪狗一般拖着伤腿,躺在角落里奄奄一息。
我站在他面前,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眼底仍旧是一片清明,但是透着警惕。
“以后,跟着我一起生活吧。”
我半蹲下来,看着眼前的迟暮,渐渐的与二十多年后那个病态羸弱的身影重合,又在脑海中间之挥去。
是的,我要救迟暮。
不置可否我们分手了,但是我欠他的太多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我是要救他的。
“你是谁?”
迟暮说话间有些颤抖,我看向他手臂上青紫,以及腿上的伤并未回答。
只是俯身抱起他,而后转身向着巷子外面走去。
“艾意,你的姐姐,以后你跟着我生活。”
迟暮虽对我心存戒备,但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善意,他并未直接逃离。
我在天桥下面搭了个小棚子,这里暂时成了我和迟暮的家。
我在附近找了份后厨做杂活的工作,工资很低,但是老板看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愿意提前支付给我一个月的工资。
我很庆幸回来得很及时,用这笔钱去给迟暮治了腿,让他不用一辈子都活在瘸腿的阴影中。
迟暮是个别扭的小孩,他刻意不想与我亲近,但还是忍不住每天都在天桥底下伸出脖子盼望我回来,当然这是我猜的。
我每天下班很晚,回来的时候棚子里却充斥着烛火的微光。
我留意了一下,蜡烛分明是刚刚点燃的。
2
就这样,我与迟暮过了大半个月,晚上我感受着迟暮身上的暖意,思绪不禁回到了我死前。
认识迟暮那年我17岁,那个时候我已经当了两年的站街女了。
由于抢了大姐头的客人,我被按在巷子里狠狠地打了一顿。
正当他们要活活揭了我的头皮的时候,迟暮出现了。
他跛着一只脚,站在巷子口像是那天一样大声说着自己要报警,而双腿却抖得不像话。
那几人啐了我一口,给了我个大耳刮子之后,骂骂咧咧地走了,但是却也记住了迟暮的样子。
我被扇得晕头转向,他们说以后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我吐了口嘴里的血水,怀里死死地揣着刚刚赚来的二百块钱,满眼冷漠地转身就走。
“你怎么惹到他们了?”
迟暮瘦瘦弱弱的,但是脊背却挺得笔直,昏暗的月光下他问我,他的脸明暗对半。
“谢谢。”
我不想多停留与他多说话,因为跟我沾上关系的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小婊子还知道回来,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我鼻青脸肿地回了家,劈头盖脸地迎来一顿臭骂,而我拿出来的二百块钱,则是免了一顿毒打。
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枯槁的女人,我心累到了极点。
我真的想逃离,但是事实是不会如此恩赐予我的。
我的生身母亲吸毒,而我生下来就染上了毒瘾,我想我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烂掉了。
脑海里又浮现迟暮那张晦暗不明的脸,我在想如果不跟我扯上关系的话,他的后半生会不会就不那么糟糕了。
我很早就不上学了,我妈说我是烂货赔钱货,上学不如出去卖。
迟暮也很早就不上学了,他说学校是地狱,那些学生都好像恶魔,所以他要逃离。
但是真的能逃离吗?
再次见到迟暮的时候是在一个白天,大街上的奶茶店。
迟暮辍学后,由于腿伤的缘故,好不容易找了工作。
但是之前在学校欺凌他的那些人并未放过他,这是他换的第不知道多少份工作了。
我看着那些人将迟暮做好的滚烫奶茶从他的头顶浇下,紧随而来的是哈哈大笑的声音。
我终究还是旁观不下去。
我报了一个客人的名头,那些还带着学生独有稚嫩的脸庞终究还是被我唬住了。
心中自嘲不已,原来出来卖的早,还是有点用处的。
那些人走后,迟暮窘迫地站在原地。
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黏腻的奶茶,不知所措地搓着衣襟。
“洗洗换身衣服吧。”
我叹了口气,想着这下互不相欠了。
3
屋里忽然响起一阵响动,“哒哒”。
我的思绪被这逐渐逼近的脚步声瞬间拉回,顿时浑身汗毛乍起。
我起身慌忙地想要点起蜡烛,下一秒那人却已经冲进了我的小棚子之中。
熟睡之中的迟暮也被惊醒。
透着如水的月光,我的心凉到了极点。
那人的大手已经覆在了我的身上,死前的一些记忆接踵而至。
那些令人作呕的面庞与眼前的黑影重叠,我拼命地反抗着,恶心得像是要发疯,慌乱中抓起一根棍子胡乱地挥舞着。
“臭娘们!”
被我的棍子打到,男人闷哼一声,声音里沾染上了狠意,手中的力道愈发的大了。
那人掐上了我的脖子,像是要置我于死地。
我的大脑逐渐缺氧,但下一秒却听见男人一声惨叫,我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
刚刚差点停止运作的大脑,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嗜血的兴奋。
一瞬间我发了疯似地将手中的棍子狠狠地打在男人的身上,顷刻间他落荒而逃。
在男人逃离之后,我的心怦怦地跳着,大口地喘着粗气,而一旁的迟暮却静悄悄地不说话。
但是我听到了黑暗中他砰砰的心跳声,他和我一样怕。
我回过神来,一把将迟暮抱在怀里。
我知道是他,他有把随身携带的小刀,在黑夜里我俩抱头无声痛哭。
是后怕,是心疼,是死前的思念和上辈子的遗憾。
我发誓,一定要将迟暮送出泥潭。
第二天,我带着迟暮走了大半个春城,终于住进了一间几平米的地下室。
自此,这里是我们的新家。
这里离我干活的地方很远,不过,我并不在意。
每天天都不见亮我便去上班,晚上下班后再去做一些零散的小活儿,到家的时候已经快12点了。
而每天下班快到的时候,我都能在路口看到小小一只在等我的迟暮。
他原本是偷偷跟着来送我的,但是被我发现了一次之后就给成在路口等我了。
这份工作虽然累,但是收入不错。
老板见我干活踏实,便给我涨了些工资,我的收入也渐渐可观起来了。
4
几个月后,我带着迟暮又搬了家,迟暮看着我给他置办的新书包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
“我要去上学吗?”
迟暮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就连吃饭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你不想上学?”
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
“能不能不上学,过两年我就可以帮你挣钱了。”
迟暮说完,认真地仰起了小脸,眼睛里闪着细碎的星光。
“挣钱不是你该操心的,明天开始就好好去上学。”
我叹了口气,看着迟暮的眼睛,我的喉头哽了哽。
他的眼睛很漂亮。
思绪漂泊,终究还是停靠在那段记忆。
5
我以为奶茶店之后就能和迟暮两清,但是终究还是逃不开命运织的网。
迟暮家并没有能洗澡的地方,甚至他的家都不算是家,废弃集装箱里面放了一张床而已。
于是我心一软便带迟暮去了我家,等他洗完澡又悄悄摸摸让他回去。
自那以后,我俩竟然逐渐熟悉起来。
他偶尔下班后会给我带剩下的奶茶,后来到一起压压马路聊到天南海北,再后来他会带给我一束小花。
“小意,这是我自己种的白茉莉。”
迟暮将花塞进我手里,天长日久,17岁的女孩到底是忍不住萌动的春意。
“我很喜欢,迟暮,你看过日出吗,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
闻着白茉莉的芳香,我头一次觉得有了活着的意义,我甚至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脱离我那个所谓的母亲。
迟暮笑眼中盛满了星星,他笑起来很好看,“好,我还种了桃子,你一定喜欢。”
我充满了期待。
可是我期待的茉莉和桃子都没有来,迎接我的,是塌掉的天。
我去赴约的时候穿上了久违的白裙子,自从我开始接客,我就没沾染过白裙子。
因为我觉得我不配。
在我们约定的地点,没有迟暮,没有白茉莉,没有甜桃。
只有我暴怒的母亲,还有每天点我的大哥。
我被绑起来带到阴暗的地下室的时候,我见到了迟暮。
原来他没有食言,地上全是散落的花朵,以及滚了一地带满伤疤的桃子。
如同我的人生一样被彻底踩在脚下。
“小婊子,偷偷谈恋爱,别她妈的给老娘找麻烦!”
我的母亲上来就指着我骂,转头又向着大哥说:“成哥,这小蹄子不懂事儿 ,也是我没看住她,您消消气!”
成哥就是点我的大哥,我几乎是他的玩物。
“这是你写的?”
成哥歪着头,点了一支烟看向迟暮,将一本日记扔到我面前。
我瞬间满眼惊恐,日记,日记怎么会在成哥手上!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女人,她一脸刻薄地吐了口痰,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狠毒。
我浑身冰凉,只觉得起鸡皮疙瘩。
怎么会,这人怎么会是我的母亲,我的妈妈!
“成哥,是我,是我贱,我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迟暮他不知道,根本就不知道我喜欢他,是我勾引他,约他出来的,花和桃子也是我逼他带给我的!”
我跪在地上,爬到成哥脚边,妄图将迟暮摘除这个漩涡。
我早该知道的,早该明白的,不该让迟暮和我扯上关系!
“小意!是我,阿姨,我爱小意!”
迟暮脸色苍白,被捆得结实仍在地上,他脸上带着不少伤,整个脸颊高高肿起。
听着我的话,他整个人眼里无力与痛苦交织,在地上奋力挣扎蠕动着。
“迟暮!”
我惊呼一声,来不及阻止,我拽着成哥裤脚,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啧,好一个情深义重。”成哥看了两眼日记感叹一声。
他走到迟暮跟前蹲下,弹了弹手中的烟灰,一只手钳住迟暮的下颌又道,“盛满星星的眼睛,果然很漂亮。”
只一瞬间,恐惧在我心头疯攀升蔓延,我太了解成哥了。
我疯了一样地磕着头跪着求他,终究还是无果。
迟暮没了一只眼睛。
6
“姐姐你怎么了?”
我几乎呼吸不过来,心头哽得难受,小迟暮在我眼前,稚嫩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我摇摇头并未回答,迟暮到底还是乖乖听话去上学了,他现在很听我话,很依赖我。
我知道迟暮迟早有请家长的一天,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开学第二天,我就去了学校,班主任说迟暮把别人的鼻子打流血了。
对方家长不依不饶,我蹲下询问了迟暮好一会儿,他才小声说出了原因。
“他说你是狐狸精……”
迟暮脸憋得通红,看得出来,后面的话更加不堪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