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掌柜似乎认出了他，慕之脸色发冷，目光中透出寒气，已然对老掌柜起了杀意，我不动声色地挡在慕之面前，于是老掌柜看我的目光也不善了起来。
我心里叫苦不迭，我这究竟是图什么啊？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
宝儿从后厨出来，手里端着托盘，她个头小，托盘却是成年人使用的那种，于是衬得她更显娇小，掌柜慌乱道：“宝儿——”
“宝儿。”我打断掌柜的话，吩咐宝儿：“你看你萧哥哥做好了没有，要是做好了就帮哥哥端过来罢，要是没做好我就先要要番豆、猪肉冻、小葱拌豆腐各一份，酒也来一坛吧，要好酒。”
这些基本都是凉拌的东西，好酒在后院酒窖，要凑全得稍微多用些时间，掌柜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因而并未出言拒绝。
慕之不懂收敛为何物，冲宝儿挤眉弄眼，小姑娘认出这就是前几天跟着她的人，现在看起来不算坏，抿着嘴回了慕之一个笑，然后就进到后厨去了。
“慕之。”我瞥了满脸掩不住喜色的某人一眼，问他：“会算账么？”
“怎么？”慕之疑惑：“算什么账？”
我看了眼掌柜，恭敬道：“代您算账的有了，有什么话，咱们换个地方说罢。”
老掌柜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被人听到不好，点头同意，去屋顶上的小块平台处说，离开前我凑到慕之耳边叮嘱他：“悠着点，再怎么不乐意，这也是你侄女儿的爷爷，是救了她养大她的亲人。”
慕之不太高兴，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站到柜台后头，板着脸盯门，老掌柜很不满意地冷哼一声，转身上楼，我赶紧跟了过去。
一到适合说话的地方，老掌柜就质问我道：“路公子，您可知您带来的那个人是谁？他就是个杀胚！您听老朽一句劝，可莫被那人骗了。”
我回答：“我晓得。“
老掌柜神色稍缓和了一些，点头道：“明白就好。”
我摇摇头，底气不足地解释：“我晓得他是个杀胚。”
“你！”老掌柜被我气到了：“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吗？你知道他跟宝儿是什么关系吗？若是知道这些还带他来见我的宝儿，老朽、老朽……”
“掌柜伯伯。”我后退两步，喊了他一声伯伯，冲他弯腰行礼，久久不肯起来：“他当年做过的错事，路赫不敢狡辩，但他真的对宝儿没有恶意。”
我弯着腰，所以看不见老掌柜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声音哽咽着：“灭门之仇啊，路小兄弟，戴家上下数百口，一夕覆灭，只剩下四公子养在外头的姑娘生的小娃娃。”
“怎能忘记，怎能原谅，怎能……让宝儿跟仇人厮混。”老掌柜声声泣血，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从未想过帮慕之开脱。
现在无论解释什么，都只会火上浇油，更何况慕之确实错了，无从辩解，我站正身体，叹息道：“他就是想来看看宝儿，若是您不愿意，我去劝劝他，只是，宝儿毕竟还小……“
宝儿毕竟还小，掌柜年纪又大了，未来总得有人照顾她，而灭门之仇这种事，万万不能让她知道，掌柜明白这个道理，因而沉默。
这段话已经是诛心之言了，我不敢再说下去，掌柜沉默许久之后，缓慢地说：“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就把她托付给九小子，老朽这些年多少攒了些积蓄，足够她长大还剩份嫁妆。”
我不再劝他，只想着回去该如何劝慕之，这事我们理亏，老掌柜没有告诉宝儿真相已经很不错了，不能强求更多。
下到一楼去，慕之果然没有认真记账，因为客人不多，宝儿也闲着，叔侄两人正聊天，宝儿问：“你说的是真的么，冬天的果子？”
慕之点头：“有，小灌木枝儿上，是秋末结的，但是不能摘，需得护好小心鸟儿啄走，让它一直在树上头挂着，等下几场雪之后就可以吃了。”
“甜么？”
“甜，你跟我一起走罢，我请你吃果子，给你买最漂亮的衣裳，给你……”
“闭嘴！”老掌柜铁青了脸：“……宝儿，莫跟这种，这种孟浪的人多说话！”
宝儿吐吐舌头，看我也下来了，就笑嘻嘻着说：“路哥哥，萧哥哥做了好些好吃的呢，番豆、猪肉冻、小葱拌豆腐你还要么？我只拿了酒……”
“要吧，你们也一起吃。”我找借口：“今天我朋友来——喏，就是这个，他前几天跟着你，是因为我说起过你，你们也一起来吃饭吧，人多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