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奴也曾是恣意任性的小少爷,他幼时是天木派的少主,名叫林洛梧,家庭和睦,父母关系很好,成亲十余年依旧浓情蜜意,对他也很好。
那时的他全然不是后来爱沉默的性格,他爱笑爱闹,犹如春日里生机勃勃的一根嫩竹,调皮又机灵。
有时做错事,父亲气得扬起巴掌要打他,他转眼就躲母亲身后,嘴里还说些俏皮话,直闹的父母双亲既好气又好笑,再也打不下去骂不出口。
他的母亲向来严肃,但是面对他神色总会柔软几分,父亲有事要忙,多数时间都是母亲陪着他、教导他,回答他的各种问题。
据说,戴家的嫡系少爷曾跟个魔教妖女勾搭在一起,如今厌弃了那妖女,于是妖女死在了后宅里,人都说真是活该。
林洛梧也跟着骂:“活该。”
他的母亲蹙眉:“若有一女子,曾跟心爱之人许下百年共白头的承诺,后来她心爱的男子却离他而去,任由他死在后院里,那男子可有错?”
他于是支支吾吾,半晌才说:“有错罢……”
林洛梧这样回答,林母便会去揉他的脑袋,温声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跟身份有什么关系?切莫被这种东西糊了眼、人云亦云。”
后来又听说魔教教主生了个红眸的妖孽,林洛梧听了别人的谩骂嘲笑,跑去找母亲:“魔教教主生了个红眸的娃娃,人都说他以后定然会成为妖孽,是真的吗?”
林母反问:“你觉得呢?”
林洛梧迟疑道:“我觉得……应该不会罢,有些白毛儿的兔子眼睛也是红的呢,但是可爱得紧,又软和又乖巧。”
林母又问:“那他若是伤人呢?”
林洛梧想了想回答道:“白毛儿的兔子被惹到,也会蹬腿儿、咬人呢,它蹬人可疼了,咬人也疼,你看……我手上疤痕还没消呢。”
于是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他第一回提到未来于他会无比重要的人时,心里想着的,是只可爱乖巧但会咬人的白毛儿兔子。
天木教不算大,弟子也不算很多,但教中弟子性格都不错,俱当彼此是亲兄弟、亲姐妹,尤其宠爱小少主、小师弟林洛梧,一群人春采花夏捉鱼,秋摘野果冬嗅梅。
他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过下去。
他以为,他会长成一个江湖侠客,再邂逅个俏丽的侠女。
他以为,他的父母双亲是可以顶天立地的人,是最最厉害的江湖客。
他的以为,都是错的。
血色映眼帘,刀光战剑影,给他采花嗅梅的师姐、陪他捉鱼采野果的师兄,一个个俱倒在地上,林洛梧拿起自己的小剑也要往外冲。
他没有冲出去,甚至不知道是谁打晕了他塞入柴房,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尘埃落定,全派只剩他一人而已,他出去看的时候差点被捉,又偷偷跑回柴房。
林洛梧呆坐柴房三天三夜,他还不满八岁,一朝遭逢此大变,心里唯有报仇二字,却无从做起,他等不及,不愿意等。
门外有动静时,他本以为是仇敌去而复返,遂将特意捡来的刀握在手里,只待一开门就劈下去,哪怕只劈死一个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然而愤恨地用力一击下去,刀下却是个红眼睛的小孩儿,林洛梧惊住了,他已忘记自己之前对这孩子的评价,也一时没有想起他是谁,心里冒出一个:兔子精?
被踹到一边时,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般,痛的厉害,但他又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伤到这个孩子,否则不等报仇自己就要没命了——他已想起了这是谁。
差点被他伤到的孩子丝毫不惧,旁边却传来稚嫩的哭声,林洛梧瞧过去,发现是跟冷静孩童一模一样的娃娃,娃娃一哭,冷静的那个就慌了起来,连忙去哄。
冷静的是哥哥,大哭的是弟弟。哥哥哄完弟弟就看向林洛梧,有人解释:“此门派除这孩童之外已无活口,听闻天木派掌门有个不足八岁的幼子,大约就是他了。”
林洛梧想到母亲已有身孕,他本该有个兄弟或者姐妹,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心里越发愤恨,却不得不忍着,沉声道:“你们是魔教之人?”
冷静的孩童只淡淡应了声“嗯”,大人一般,林洛梧最羡慕这种人,不想落下成,因此即使伤心又恨极,也还是努力保持平静,他说:“我想报仇。”
魔教的红眸少主只看着他,却不说话,仿佛在问他有什么资格,林洛梧被那目光一烫,别开脸去看他身后的人:“父亲和我母亲说我天赋很好……我想报仇,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
最后,还是那个冷静的孩童点头,把他收进了魔教,也是因这位的帮忙,教主才接受了他这个可有可无的七岁孩子。
魔教的教主指着比较冷静的那个儿子说:“这是我的大儿子明,既然是他带你回来的,那你便奉他为主吧。”
从此之后,世上就没了天木派的林洛梧,只剩下魔教的萧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