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督军府。
吴佩孚送走了河南督军赵绸的使者。坐在前任督军留下的沙发里,皱眉沉思。半晌过后,副官敲门,带进来混成旅的旅长阎相文。
“玉帅。”
“焕章啊,来坐。”
吴佩孚本人不怎么抽烟,但依然从桌上的烟盒倒出根中华递给他。等他点燃后,才说道:“老帅逝去,我得回京一趟,陕西的这摊子事就交给你了,务必看好啰,别耽误开年后的伐皖大计。”
阎相文腾的站起来,摆手道:“玉帅,我是不成的,要不您让玉祥将军来主持。”
昨晚,直系掌舵人冯国璋病逝于京城,作为直系主要将领吴佩孚必须要火速赶回京城吊孝和主持葬礼,以及争夺老帅留下的政治军队遗产。从接到消息时起,他就在斟酌陕西督军的人选。有资格有能力的当下在军中只有阎相文和冯玉祥两人。
冯玉祥为人强势桀骜不驯,相比之下阎相文则忠厚老实多了,进攻不足守成有余。
“不必推辞,就你了。等会开会我会通知。你记住了,亲善商洛,防备汉中。另外,河南的赵绸反复不定,暂时先拖着他,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阎相文无奈,只得起身领命。当天下午会议结束,吴佩孚赶赴山西,乘坐火车进京。
谁也想不到,阎相文这个督军只当了三个月不到,就吞鸦片自杀了。原因很可笑,他应付不了陕西复杂的局面。直军强龙入境,但陕西经过多年战乱,再加上直军年前在陕西各处作战,军阀是被打跑了,同时百姓也被嚯嚯的民不聊生。
征不到税,没有钱粮就无法解决底下军队的军饷和补给问题。
原本是一个师,俘虏了众多军阀的队伍后极速膨胀到三个师。吴佩孚走后,龟缩榆林的陕北军阀立即带兵出城,妄图收复失地。远奔山西的郭坚也带着部队杀回了韩城。
阎相文为人忠厚老实,但心理素质不好,当旅长的时候听命就行,独当一面后玩不转,战火四起,没有钱财发军饷。指挥不动军队,又受不了吴佩孚发电来责骂,精神极其压抑,于是吞鸦片自杀了。
他死后,冯玉祥接任陕西督军。众所周知,冯玉祥是一个狠人,做事非常有魄力,他能打开阎相文打不开的局面吗?
答案是,不能。
打不开局面,就打不开吧,老冯心理素质十分强大,杀人可以,自杀不行。
接任督军的当天他就派人持他亲笔信去商洛找鹿兆谦借款两百万,承诺这笔款子就地在商洛换成物资。本金一年归还并按外国银行两倍支付利息。
遍观整个陕西,只有商洛富裕有钱有粮。可惜黑娃退回了他的书信,直言他不借。
“倒戈将军的话能信吗?你想挣他的利息岂不知他图谋你的本金。”黑娃面含不屑道。
高哲民收回计划书,道:“我就担心他来打我商洛啊,我听说此人鲁莽的很,大帅不可不防。”
“打就打呗,咱商洛怕过谁?我就怕把他打疼了倒戈到我这边了,就是个大麻烦……”
黑娃不是说笑,这是真有可能的。后世里此君被称作超越三姓家奴吕布的恐怖存在,人家吕布改换门庭才三次,他足足倒戈八次之多。【也有一说是九次】
当然目前他只倒戈了三次,第一次:滦州起义,【反清】时任清军第20镇(师)第80标第3营管带(营长),部队驻扎在直隶滦州,起义反清。
第二次:护国运动,【反袁】袁世凯担任大总统后,冯玉祥担任北洋陆军第16混成旅旅长,奉袁世凯的命令进入四川与蔡锷的护国军作战,袁世凯称帝后,冯玉祥宣布和护国军议和停战,同时逼袁世凯取消帝制。
第三次:武穴停兵(反段),1917年因为段祺瑞拒绝恢复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孙中山发动护法运动讨伐段祺瑞。段祺瑞派冯玉祥率部讨伐,部队走到湖北黄冈武穴县时停兵不动,通电全国,主张罢兵息争,南北议和。
之后就是不断游走在各方势力里,投靠奉系反直系,反张作霖,投靠北伐军反北洋,投靠汪精卫**反蒋。可以说他把民国时期所有势力都投靠了个遍也反了个遍。
黑娃不借还有个原因是,他在书信里大喇喇说是他鹿兆谦逼迫前前任督军陈叔潘勒索了五百万巨款,掏空了西安城的所有积蓄。弄得他想找个大户打打油水都找不到。
所以,只找商洛借个两百万花花是给他面子。
借钱还借出优越感来了,这是黑娃容忍不了的。当即让信使带着他的亲笔信滚出商洛,并且告知老子有钱但老子就不借。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冯玉祥不负他所望,信使回去的第二日就派出一个师的人马陈兵滋水县,大有一副你不借老子自己来取的架势。
你不过清明老子还要祭祖呢。黑娃懒得和他纠缠,令参谋部快速拟定计划,派出一个团协防三官庙至一线天一带。他还就不信仅凭这些残兵败将组成的第二十三师能奈他何。一线天要是那么好打陈叔潘吴佩孚早来打了。
阳春三月初,空气里还带着一丝寒气。
汽车里,鹿惠氏坐在后排中间,两边是包裹着薄棉外套的孙子孙女。随着年岁渐长小狗儿在姐姐的带动下,也慢慢变得活泼起来。此时,两小孩一人一边趴在窗户边看着倒退的景像和他们骑在马上的爹娘。鹿惠氏两手各一边虚扶着,嘴里还有空和前头的大媳妇说着闲话。
黑色的别克牌小轿车是二团在打下华阴府时,缴获郭金榜的战利品。除非长途黑娃平时一般不怎么坐,车速慢,减震差。坐一趟骨头都能给你摇散了。幸好商洛的县县通道路建设跟上了,坐着才稍微舒服点。
车子突突冒出来的青烟让小青不满的打了个喷嚏,蹄健加快超越这个铁皮怪物。田小娥依偎在黑娃怀里,男人身上红色披风把她身子遮挡的严严实实。
“黑娃哥,你看大姐吃醋了,哈哈。”
“那你去坐车,让秋月来。”
“不嘛,不嘛,我坐不惯车,闻着就想吐……”小娥的环抱着腰上的手莫名加了几分力道。
两旁策马的警卫连士兵目不斜视,护卫着大帅一家子返乡祭祖。
白鹿村,鹿子霖一身官员制服精神百倍的站在最前方,和老族长白嘉轩一起等着黑娃一家的到来。身后乡公所三名背着枪的民兵把众多十里八乡赶来看热闹的乡民拦到道路两旁。西安之战后,他犹豫半个月后还是选择继续留在白鹿原当他的总乡约。当然,一万大洋也丝毫没少拿。
“嘉轩,祠堂的事安排好没?”
“孝武看着哩,么麻达。”白嘉轩拄着拐杖,伸着脖子望向塬下的大路。一道队伍的黑影越来越清晰。
“来了,大帅来了。咱们的黑娃回来了,老少爷们锣鼓敲起来呀……”
鹿子霖振臂朝后喊道,捋了捋上衣。踩着鼓点大步向前准备迎接。
突然,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人摘掉头顶的兜里,手指聚拢嘴唇上朝四周打了个唿哨。随即掏出怀里的短枪,当先照着打前马上的黑娃,连开数枪。
“砰,砰,砰……”
“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