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府,参谋部。
墙上挂着的大地图被参谋画上一道红线,张开凤盯着红线上的翠华山,眉头紧皱,手掌无意识摩挲在下巴刚长出来的一层青皮胡茬。黑娃不提倡军人留胡子,带头每天刮的干干净净。上行下效,秦军基本没有几个留胡须的军官。
城外炮火连天响,攻守双方已经接战两个多小时了。张开凤只在开战前登城墙看了眼敌势就返身回了参谋部。陈叔潘派来的人马号称一个旅,估计最多也就三千来人,攻城重炮也没几架。没啥好操心,按照预案打就是了。
倒是镇安发来的战报让他有些揪心,吴佩孚不走寻常路,华阴背靠华山易守难攻不来打情有可原。他偏偏挑了翠华山这个离商洛府最远的县城打,就很值得商榷。第三师会分兵这是在他的预料中,参谋部制定了商洛可能会被攻击突破的关隘道口,均派驻了兵马防守。
翠华山在参谋部的可能被攻击等级里只排在第次等,翠华山山高林密,隘口众多。大队人马只能沿着道路行军作战。就算打下翠华山,后面还有牛儿山,排头岭。更不必说后面的镇安县城。但凡有点军事常识的宁可去进攻一线天,都不会选择从这里突进。
很显然,吴佩孚不可能不懂,那么他打翠华山的目的就值得深思了。
“发报给大帅,我意派遣一团支援翠华山,请求授权同意。”想了会没想出太多结果,张开凤走到机要室出言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吴佩孚想干嘛,迟早会知晓。而他现在主要任务是守住商洛防线,不使敌军踏入城土地界。
十分钟后电报员站起来,译文道:“大帅回电:同意授权。他会亲至翠华山指挥作战,华阴防线由你主持,不必请示。”
参谋部只有制定更改指挥作战计划的权利,而无直接调遣军队的权利。除非像现在由大帅授权他才能调派的了下面的部队。虽然大帅临走前给了他临机决断调兵之权,不到紧急情况下他绝不会用,这是对大帅起码的尊重。
秦军一团作为机动部队,驻守在城后的华山防线。也是为了防止华阴被攻破后,担当守卫商洛的前沿防线。现在既然吴佩孚大部没来华阴,这道预备防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张开凤为了谨慎起见,派遣了三团的一个营去接管。
战斗持续到天快黑,陈旅在付出近一半的伤亡后鸣金退军。第三师的杨清臣部始终未动,只是在陈旅攻城时,派出炮兵连协助放了几炮。
旅长也姓陈,是陈叔潘的内侄,此刻他气愤的质问杨清臣道:“你把我们当炮灰?”
杨清臣瞥了他眼,不悦道:“你们三四千人都攻不下,我一营才五百人上去顶个卵用。谁知道小小的华阴有这么多炮……”
陈旅长气急道:“你们师长给我们大帅承诺过,会帮我们打下华阴。今天打了一天,你们第三师人马咋还没来?”
“你问我们师长去啊,我咋个晓得。”
杨清臣丝毫不为对方是个旅长而怂他,这样拉胯的部队,只要他想顶多一个小时,他一个营就能冲垮灭了这些草头兵。
会谈不欢而散,陈旅拉开部队扎营在西侧,和第三师的人隔得远远的。
当晚,华阴城门打开,秦军二团一营人马出城夜袭。杨清臣早有防备,据营而守未遭受太大损失。陈旅的人马差点被冲散,第二天清晨收拢溃兵一清点,差点吐血,他这个旅长一天内直接变成了营长。
同样是在当天夜里,翠华山下的第三师也发动了夜袭,不过他们根本没摸到战壕在半山坡就被发现了。在他们的脚下埋设了大量的地雷,前方还有连夜扎起的铁丝网。
阎相文挣扎了两分钟就传令部队退下来,不说地雷,光漫山的铁丝网就不是普通部队能拥有的,这玩意不拿士兵的命去填就很难突破。
“大帅,如你所料,商洛果然棘手。”
吴佩孚没有太过惊讶,说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秦军在西安城下的几场战斗,稍微用点心就能打听清楚。现在试探完了,收兵回营,按原计划执行吧。”
阎相文道:“如果我们能打下,收编他们……”
“那也不一定要用打的方式。”吴佩孚想了想继续道:“这是一支和陕西,不,全国其他地方军阀不一样的军队,你看今日白天的战斗就能明白,明明上面都是一群新兵蛋子,却凭着武器的优势生生拦住了我们,最后冲锋也不乏刺刀见血的勇气。而这只是他们一个营,我们就是不计损失打到商洛城下又如何?坏了大计不说还得不偿失。”
次日,翠华山和华阴城均陷入了沉寂。第三师不攻也不走,守军待在城墙上壕沟里不出击也不挑衅。要不是战场上残留的炮坑弹孔和血迹死尸,都让人怀疑昨天是否经历了一场战斗。
黑娃在前线和白广庆守了一夜,直到清晨马虎率第一团赶来和守备营换防。两人坐在山顶看着士兵重新栽种铁丝网,布设地雷。
“大帅,这都是好东西啊,您给我们团也配点撒。”马虎舔着脸眼巴巴看着黑娃。
“来得急,警卫连就带了这点。省着点用,后面让军需给你们送。”
很奇怪,铁丝网地雷这些在一战里被证实的防御利器,国内却鲜少有人用。这些东西只要不是碰到坦克等大型机械碾压,靠人是很难压平趟过去。
马虎望着山下薄雾里的营地,道:“我们不打下去吗?”
“不打,只要他们还在攻我们就只守,凭借地势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他们是客军,我们主场作战,该急的是他们,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不信他吴子玉还能一直待在陕西……”
“我们今年就在陕西过年。”
吴佩孚说完,端起面前的油泼面挑了一大筷子塞进嘴里,第一次吃没经验辣子倒多了,一颗光头在寒风中冒着丝丝热气。哈了口气,冷风缓了缓喉咙里的刺痛。吴佩孚对军帐前的军官笑道:
“不如俺们老家的面饼,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呼,呼,过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