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质这个东西很怪，你想硬装都很难装出来。
就像黑娃哪怕一身普通的军士服，坐在路边摊吃着大碗混沌。寻常人瞥一眼也会觉得这大小是个人物。他能猜出来不为太奇怪。
至于聂云台，宽大的西服遮挡不了身上那股子儒商的气质。黑娃猜他留洋纯是因为他刚开始的握手礼，虽然现在是民国，可是国人还是习惯传统的抱拳作揖礼。
聂云台十分善谈，回去睡觉还早。索性坐在路边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慢慢他了解到此人果真赴美留过学，之前还在家乡中过秀才。他还有个十分牛逼的外祖父，姓曾讳国藩。民国8年兴建恒丰二厂及织布厂、大中华纱厂，任董事长兼总经理。今年当选上海总商会会长、全国纱厂联合会副会长。
此行来京城是为了筹建中国铁工厂，批文手续办到一半皖系突然下台了。于是滞留在京城到处寻找门路。
“所以，你盯上我了？”
“是！”
聂云台很坦诚，道：“在饭店我就觉得您不是寻常人，特意来结交下的，但绝没想到您是大名鼎鼎的鹿护军使。”
黑娃道：“铁工厂是做啥的？”
见他没有介意，聂云台顿时放下心来，详细解释道：“我想做一家机器制造工厂，专门研制国内纱厂所需的纺织机械以及动力设备，我们从英美德三国引进了最新的机床进行拆卸研究，目前已经仿制出大部分机械了……”
黑娃对纱厂不太了解，但也知道这是民国时期国内出口外国为数不多的拳头行业。
此人话太密了，开头了就滔滔不绝。也不管听众懂不懂，一大堆专业名词往外蹦，黑娃百般聊奈的把玩着手里的香烟，直到他嘴里蹦出日本人三个字来，他才来了点兴趣，点上香烟打断他，问道：“日本人卖的很贵？”
“是，我国纱厂大多集中在上海江苏这些沿海城市，所用的设备也大多数是日人所供应，他们欺我国无大型机械制造厂，价格卖的贵不说，出了毛病也要花高价钱像伺候大爷一样才来给你维修，还不许工厂主去学……欧战结束了，各国恢复元气，各种洋布以极低的价格在华倾销。机器价格贵纱厂成本越来越高，此消彼长我国纺织业将彻底被外商占领……”
辛亥革命后，尤其是1914-1919年间，出现了中国民族资本发展史上所谓的“黄金时代”。
随着武昌一声炮响清王朝被推翻，王朝倒台削弱了封建势力对民族工商业的束缚，资产阶级的社会地位和创办工矿企业的积极性大为提高。他们或组织事业团体，或进行舆论宣传，或跻身政府部门，多方努力促使民国南京临时政府和北洋政府制定了八九十项保护和奖励工商业的法规，从而解除了原清政府对开办企业的若干限制，并废除了一些专利垄断，这些对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有着激励和推动作用。
辛亥革命时期还形成了“振兴实业”的强大舆论，提高了人们对投资产业的认识和热情，涌现出一批实业团体，动员和组织人民致力于经济建设。
而一直阻碍打压民族工商业发展的欧美列强，这期间因忙于第一次世界大战而无暇东顾，暂时放松了对中国的压迫，加上1915年全国人民因日本提出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又掀起了大规模的抵制日货运动，这使各国对华的商品倾销和经济掠夺一度有所减缓。
这就给民族资本的发展造成了一个有利的机会。同时列强们为了满足战争的需要，也需从中国购买大量的战略物资，使中国的出口贸易额实现了连年递增的趋势。大大刺激了中国民族工业中某些部门，如铁、面粉，布料生丝等行业的发展。
“所以，我们必须有一家中国人自己的铁工厂，抵制日商外资发展国货。”聂云台终于感觉喉咙有点干了，端起有些凉的混沌，大口喝了半碗汤汁。然后眼巴巴看着面前的这位新任直系干将。
意思很明了，黑娃起身笑着点点头，道：“后日，你和我一起去瀛台坐坐。”
聂云台连忙起身感谢：“多谢大帅！”
黑娃吩咐王德彪去会账，拦住他掏钱的动作。一起并肩往饭店走去。
“不知云台兄铁工厂有没有计划书啊开办章程之内的材料，方便的话，我先看看。”
“大帅，我字其杰。有的有的，我上去就取来送到。”
次日，黑娃叫来聂云台两人在客房整整交流商谈了一整天，饭食都是王德彪去外面买来。黑娃发现自己小瞧了他，原本想着帮他一把，既能给民族工业出点力，又能给日本人添点堵。一夜看完这本厚厚的计划书，现在他只想把这个人和铁工厂弄到他的地盘上去。
此时的留洋生没一个是简单的，特别是他还出生在那么牛逼的一个家庭里。
他的字有些拗口，黑娃还是习惯性叫他的名：“云台兄，股东太多了以后麻烦事一大堆，何不独资？”
计划书里中国铁工厂的资本暂定为五十万元，先期招股三分之一，由上海总工会下属的各会员厂子认购。后期视经营状况决定增股与否。
聂云台感叹道：“大帅所言有理，但工厂筹建先期地皮，厂房，设备，聘请技工都需要大量的银钱支撑，靠我一家之力实难建成啊。不过，厂子建成后我准备聘请穆藕初来任总经理，由他执掌这些问题应该不大。”
穆藕初，上海人。1909年穆藕初自费赴美留学，先后在威斯康星大学、伊利诺斯大学、得克萨斯农工专科学校学习，获农学硕士学位。1914年夏，穆藕初返乡报效祖国。先是创办了浦兴建德大纱厂，在1916年北京赛会上，德大纱厂的产品名列榜首.。后参与筹办了著名的厚生纱厂，当年即盈利。
这些不是最知名的，让他名闻国内的是他翻译了美国人泰勒所著《科学管理法》一书，给中国带来了更科学的现代管理办法。后世工厂公司很多规章制度都是自他始。
他之大名，就连黑娃远在陕西也曾听闻。当下点点头道：“由藕初先生管理当无大碍，不过我认为铁工厂放在上海或沿海城市不大妥当。”
黑娃认为，铁工厂如果建设起来，可远不止做做纺纱机之类的民用机械，有了机床铳床等设备，造点子弹枪支大炮飞机啥的，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上海有船运优势，铁料钢锭等原材料，电力啊都方便……”
聂云台一一列举完，他实在想不出全国还有哪里比上海更有优势的地方，疑惑道：“大帅，认为该建在何地？”
黑娃露出笑容，道：“绥远或察哈尔。”
不等他反驳，黑娃继续道：
“我即将上任西北边防司令，这两地都是我之辖区。民办太慢了，五十万我西北出全资，你和穆藕初先生占股四成可行？”
聂云台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