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聂云台说出来就后悔了，面前这个微笑的年轻人可不是普通人，他掌握几百万人的生死。自己这么直接拒绝似乎太不给他面子了。
于是赶紧补救道：“厂子非是我一人之构想，上海还有不少人在帮忙筹备着。要是建到口外我怕众人不会同意啊。”
“无妨，都一起来嘛，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我相信他们会同意的。”
“铁工厂用电量巨大，口外似是没有大型火电厂供应。”
“无妨，口外煤矿众多，我可以专门给你们建一个电厂。”
“铁料钢锭运送到口外靡费甚巨，成本……”
“无妨，口外铁矿众多，我给你们建一个炼铁厂。”
聂云台张张嘴，看着依然笑呵呵的鹿大帅，不死心道：“铁工厂需要大量有文化的技工，口外怕是难以招收到成熟的技工……”
黑娃沉默了下，说道：“商洛今年中学毕业生有近万人，可供你们挑选，简单培训我相信他们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如果还不行，我还可以专门建一所技工学校，厂子动工建设的同时招收学生，不过授课老师需要您帮着招聘过来……”
“云台兄还有什么要求吗？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还能说什么，这些条件自己不可能在全国找出第二家来。聂云台起身道：“容我思虑思虑，晚上答复大帅可好？”
“好！我在这恭候兄长佳音。”
黑娃起身伸手和他握握手，亲自送他出门。
“彪子，给外面的兄弟说声，盯紧啰，别让他跑咧。”
“是！他跑不了，嘿嘿！”
当晚，黑娃等到凌晨也没见聂云台过来，要不是彪子保证他还在房间里。黑娃都想撞门进去把他给绑了再说。
次日，天还未大亮。聂云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来敲门。王德彪开门让他进来，直奔里面卧室，立在黑娃床头，嘶哑道：“玩票大的，投资两百万。大帅敢不敢？”
黑娃半坐在床头，抓起衣服往身上套，随口道：“好啊！”
“那行，厂子建在绥远。另外我和藕初的股份不要那么多，一成足矣。”
“好，合作愉快！”
黑娃坐在床上和他握手，日后中国最大的集团公司就在床榻边如此议定了。
“那个，你能出去下不？我要穿裤子了。”
“哦，哦。好，我回去补补觉，走的时候你叫我。”
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走，不拖泥带水的风格还真不像是个成熟商人的风范。黑娃等他出门了，才掀开被子穿内裤军裤，他在家习惯了裸睡，已经改不掉了。
吃过早餐，黑娃没上去喊他。自己带着计划书去了瀛台。
紫光阁，武成殿。
直奉两系所有在京将领参加了战后首次军事会议，曹锟照例露脸后发表了致辞会就离开了。会议由吴佩孚主持，黑娃凭借无可比拟的战功，陪坐末席。他终于不用站着开会了。
会议从早上开到午饭前结束，分析总结了此次战争中的得失，对一些贪生怕死未执行军令的将领做了罚俸或降职处理，表彰了例如黑娃这种奋勇作战的将领军官，还给颁发了勋章奖状。
黑娃得到了一块银质四等文虎勋章，这是民国政府专门颁发给武官的，文官的是嘉禾勋章，同样分为九等。奖状就是一张纸，对他作战进行了表彰，末尾有大总统徐世昌和政事堂铨叙局局长的签名。
最后，宣布了军队人事任命，变动不大，毕竟都是军阀自己的部队。边防军第一师撤销番号，人员遣散武器装备收回，由鹿兆谦率领秦军护送返乡。
官面上肯定不能说直接给黑娃，但与会的众人都明白这第一师从今以后就是他的部队了。
下午，黑娃从新上任的农商总长王迺斌手里接过盖上公章的批文，笑着和这位前清的秀才握手寒暄致谢离开。批文最重要的是电力供应，如果铁工厂开办在上海或周边区域就很麻烦，需要农商部派员出面协调。现在开在口外则简单多了。直接签字盖章就是，成不成就全靠工厂主自己了。
一个铁工厂还不值得黑娃如此在意，他看重的是这一整条产业链。聂云台在南方工商界强大的人脉关系能迅速帮他在口外建起一整套基础工业设施。
翌日，聂云台去往天津乘坐轮船返回上海，同行的有警卫连的两个士兵暂时充当他的贴身保镖，时局动荡，黑娃顾不得他会咋想了。
又两日后黑娃返回涿州，协同陆军部参与第一师解散工作。这种结局是在凌以志等人的预料之中的，解散工作在军官的配合下有序进行。上交武器弹药等军械，清点士兵军官名册。直到陆军部的派员要求他们脱掉身上的北洋军军服时，不满和愤怒达到了顶点。
“军饷不发就算了，返乡我们也认了，连身体面都不给我们……”
“赤脚走回去吗？腌喳人撒。”
“外龙你妈，七死去死！”
驻地大操场上，列队的士兵开始骚动，底层军官压制不住，渐渐也加入了进去。
北地九月末天就有点凉了，‘返乡’的路没了这身皮他们要遭冻伤冻死的。黑娃承诺的支饷是要等到解散工作结束，他们‘自愿’跟着回陕西时才会发放。
士兵们对秦军这位大帅不熟，谁敢相信这些当官的承诺。万一不发了他们岂不是啥都没了。陆军部派出的解散工作组十分强硬，凌以志等人轮番劝说也无用。坚持要收回北洋军的一切物资，并且放话一双袜子一张手纸都不能留。
大操场上的骚乱很快传到黑娃的耳朵里，他放下茶盏，不敢置信的问前来报信的凌以志：“姓刘凭啥这么横？什么来头？”
凌以志沉声道：“冯玉祥的内侄。”
黑娃愕然，他还真不知道此人的跟脚，回来就打过两次照面，每次都是笑呵呵的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没想到这胖坨坨的家伙还真敢给自己下绊子。
不过也正常，再怎么说他舅父的一条腿是黑娃给炸丢了嘛。
大操场门口，黑娃和一帮将领堵住正往外撤的工作组。挑了事就想跑，那有这么好的事。黑娃一个眼神，王德彪立马带警卫连把他们三十多人团团围住。凌以志和原第一师高级军官纷纷进场稳住骚乱的士兵。
“鹿护军，你想干啥？”刘组长和身后的组员纷纷掏出枪和警卫连的士兵对峙。
黑娃拨开身前挡着的王德彪，看着他阴沉的胖脸，道：“你确定你要把事情闹大？”
“我们照章办事，陆军部的条陈白纸黑字说的明明白白，回收军械等一切军用物资，军服我要是不收回来，万一，他们在返乡途中劫掠作恶，或聚众为匪呼啸山林，他们穿着这身皮岂不是给我北洋军抹黑。所以，鹿护军，是你们在闹事……”
黑娃瞥过视线越过姓刘的朝后面的人，大声道：“不想死的，现在可以走。两分钟后不走的一人一条腿，都他么去给冯玉祥作陪！”
话毕，黑娃转身进入操场，不再看他们一眼。
“第一师的兄弟们，我是秦军统领鹿兆谦。听我的，把衣服鞋子脱了，扔到营地外还给他们。我给你们找衣服找鞋穿。”
台下的士兵没动，黑娃一挥手身边跟着的司号员吹响了手里的军号。隔壁军营秦军列队捧着军装鞋子大步入场，站在原第一师士兵前。黑娃举起铁喇叭大声道：
“三千八百套衣物鞋子，你们先穿着。剩下的三天内我给你们补齐，保证你们每人都有！”
按照秦军后勤军需条例，秦军士兵包括军官夏冬各发两套作战训练常服，礼服一套。配备相应的内衣鞋袜。这次出征，士兵全部携带两套军服。黑娃过来时已经发布命令，拿最干净的给兄弟部队穿。
操场上，黑娃丢掉铁喇叭率先脱掉身上的军装，下台罩在一位穿到处是破洞内衣的士兵身上。道：
“我考虑不周，给兄弟们添麻烦了。对不住了，先穿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