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她还在凤家，与凤无缺做夫妻，脑子里什么都不记得，只一味的喜欢坐在门口的位置，等着凤无缺来看她。
一切都没有变。
自汤山离开后，与纪靖凌重逢相处的日子，反倒更像是一场梦。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的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几个丫鬟也像是明白她的用意，她们似乎并不知道她跟凤无缺这段时间的恩恩怨怨。
只以为她还是过去的那个主母，将她小心翼翼的扶到了门口的位置。
沉香还掩嘴偷笑道：“主母真是惦记着家主啊，才刚一醒来，就急着来此等家主了，放心吧，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家主应该很快便到。”
顾凝雪也懒得去纠正她。
想起当日纪靖凌为了她，在阵前跪求凤无缺的画面，她只觉得阵阵难受。
强烈的思想冲击，将她拉回到了现实。
她此刻身在凤家，难道是凤无缺答应救她了？
怎么可能，他该是恨极了她的。
正如此想着，就听到栖凤堂前，已经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顾凝雪歪头看去，就见门前已经干枯的大树枝桠下。
冬日午后的阳光，斑斓的洒在他墨色的身影上，俊美如铸，如翩翩而来的佳公子。
也正望着她。
一个，目光浅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无波无澜。
一个，目光黑的仿佛一口枯井，深幽的看不到尽头。
沉香和沉月并不知道情况，只一味掩嘴笑道：“拜见家主，主母一醒来就想您了，执意要坐在门口等您。”
她说过要等他的吗？
顾凝雪皱了皱眉。
凤无缺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依旧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仿佛要看破她的所有伪装，看破她胸中的心脏，看破她惯于欺骗的灵魂。
还是琥珀看出了今日，家主与主母之间的端倪，带着沉香和沉月，矮身退了下去。
“姐，你醒了。”
凤无缺没有说话，倒是他后面，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顾延川，一脸惊喜的跑了过来，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她一眼。
然后毫不吝啬，将生之力量源源不断的注入到了她的体内。
“这个血咒，就是个无底洞，别浪费了。”
顾凝雪摆手阻止了他。
顾延川却一脸厌弃的道：“给你点力量，是想让你看上去好看点，瞧你这脸白的，刚一进门还以为活见了鬼，以后出去可别说是我顾延川的姐姐。”
知道这小子是死鸭子嘴硬，也懒得跟他废话。
凤无缺不知何时又退了出去，正如他来时，没有分毫声音。
“他是如何答应要救我的？”
顾凝雪问顾延川。
顾延川撇了撇嘴，耸肩道：“谁知道他抽的是哪门子的风……不过，大概他是真的也不想让你死吧，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唯一能救你的人。”
说着说着，顾延川的声音开始变的低弱。
“如何救？”
这才是顾凝雪比较关心的问题。
顾延川沉默了一下，似乎在酝酿要不要说这个问题，但思索来思索去，还是老实交代道：“比较棘手，至少比我想象的要棘手。”
“我原以为，你与他命定，只需要他单方面毁掉这个咒印，还有咒印承载的某个物件，便算解除了，但经过这几日的了解，我发现是我之前想的太天真了。”
顾凝雪一时听的一知半解。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以命相定，以命易命，别看订下的时候很简单，但要解开它，却是一个非常凶险的过程，怪不得之前凤无缺被你骗的时候，宁可痛苦的纠结，也不愿轻易相试，因为稍有不妥，你们便是两尸三命，这一点也不是危言耸听。”
“当初姐夫用了旁门左道之术，让你有了身孕，又将你送到凤无缺的身边，就是为了逼他就范，但是姐夫也想错了，给你打胎的凶险，似乎远远在为你解除血咒之上，但就算如此，当初，凤无缺也没有想过要真的给你堕胎。”
堕胎，是将顾凝雪至于险地，九死一生。
解除血咒，却是将凤无缺至于险地，十死一生。
这原本是一本很好算的账，但凤无缺却一再纠结。
“他其实是关心你的。”
顾延川幽幽的道。
顾凝雪就这样安静的听着，她不知道凤无缺是在什么时候，对她动了真心的，但她是能感觉到他的这份真心的，只是这份真心，是她不敢回应，也不能回应的。
所以二人再继续纠缠，只会让彼此继续痛苦。
为了靖凌，她是一定要活下去的。
“我有信心。”
顾延川见她依旧还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嗤笑了一声，道：“很多人都说姐姐你是铁石心肠，今日一见，果真是一副铁石心肠。”
顾凝雪则苦笑：“我对天下人，素来铁石心肠，只对你姐夫一人软心软肠，不是我太过决绝，而是我明白，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一生只能爱一个人，对于一些不能回应的，即便是伤害了，也只是伤害了一个人，若稍稍有所恻隐，那伤害的便是两个人，或许是更多的人，那样活着，该是多失败的一件事。”
她自认很笨，所以一生只爱一个人就足够了。
下午。
顾凝雪的身体稍稍好了一些，她主动找到了凤无缺。
是在昔日他们曾一同赏梅的那片梅园里见到的他，只是梅花已经大片大片的落了，唯有零星的几个还挂在枝头，凤无缺就这么笔直的立在那梅树之下。
“一直有个问题要问你。”
他说。
顾凝雪点头：“凤家家主有何要问？”
“呵，如今都称呼我为凤家家主了，顾凝雪，你当真是善变，这梅花似乎还记着你和我的事，而你却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说的大抵就是你吧？”
顾凝雪知道凤无缺依旧还在为当日的事，恨着她，所以任凭他言语羞辱，也不回答。
“你当日失忆，究竟是真是假？”
忽的，他问出了声。
“自然是真的。”只是她服食了一剂忘忧散而已。
“那你又是何时忆起来的？”
凤无缺的声音，听出了几分轻颤。
顾凝雪漠然垂下眼帘，幽幽的道：“正是在梅园吐血昏迷的那日，我记忆起了一切……”
“哈哈哈……”
却是凤无缺毫无预兆的笑，打断了她的话头，但顾凝雪还是能看得出来，凤无缺很激动。
大概是因为他是真的动了心，所以知道被欺骗后，才会更痛吧。
可若是不痛，他又怎么会肯她解除命定血咒。
一切，缘也，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