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竟是痴然了，不过这份痴然几乎转瞬消失，然后又化作了一片震惊。
“主母……”
“顾小姐！”
周围同样震惊的低呼声，此起彼伏，司南晟更是不敢置信的望着顾凝雪，确切的说，是望着她的头发，竟是眨眼间白了头，她容颜依旧，甚至笑容依旧，但青丝已成了白发。
“这……”
“无妨，只是力量有些损害的厉害而已，会恢复的。”顾凝雪安慰道。
之前她救秦毓质的时候，就折损了一些，尽管赶路的这些日子也在恢复，但到底冬季万物休眠，供给赶不上输出，最后还是白了头。
见她丝毫不以为然的样子，司南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随即面上笑的有几分苦涩，问：“你怎么来了？”
顾凝雪直言不讳，“来救你，别忘了，我曾经欠过你一条命。”
更多的是，欠他一份情。
司南晟闻言神色一动，一双明目，一眨不眨的看着顾凝雪，口中说道：“若是你从来都不曾欠我什么，可还会来救我？”
“会。”顾凝雪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司南晟仿佛这才心满意足了一般，身子微微一软，朝身后的干草堆里沉了一沉，道：“原想让你最后看到我最好的一面，不想却是如此狼狈。”
他竟是还在为自己的外形而斤斤计较。
顾凝雪失笑：“不不不，在我眼里，司南晟一直都是个清贵雅致的白衣公子。”
“可自我入朝，就没有在穿过白衣了。”司南晟失魂般喃喃。
夜色如墨般泼洒而下，火光恍惚的跳跃着。
周围，唯一剩下来的三名楚王府亲卫，依旧忠实的守护在司南晟的五步之内，在稍远的位置，暗月和暗星并肩而站，四鬼影笔直而立。
看着突然陷入沉默的司南晟，顾凝雪抬头，仿佛透过重重的夜色，还能看到远方黎国黎都，城楼上火光点点。
她问：“如今这里暂时已经安全了，你打算下一步要去哪里？”
司南晟漠然的垂下了头，这一刻，他忽然软下肩膀，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莫名的让人心疼。
良久，他方才沙哑的开口：“凝雪，你说我如今又能去哪里呢？”
楚王府的宿命，便是世代拥护黎国皇室，司南晟更是这一代先帝指定的暗棋，一出生就被冠以了辅佐新帝的命运。
可如黎都城破了，谁也无力回天。
钰易带着一干亲信与有用之人，已经逃离了黎都，他被留下来断后，等待陈将军的大军回援，而这，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任务，所以面对这个问题，顾凝雪也沉默了。
司南晟确实已经无家可归了。
就在顾凝雪觉得不知该如何说的时候，只见司南晟忽然抬起头来，苍白俊美的面容，虚弱一笑：“方便的话，送我去古宁寺吧。”
“这条命，从一出生，就是司南府的，注定了要效忠皇室，父亲说过，这是命，我选不了也没得选，除非我不再是我……但是近日，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此刻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我的这条命，便算是死过一次了，我也尽我所能，守住了司南一脉的宿命，对黎国皇室效忠了，我无愧于心，接下来的这条命，我想为自己而活。”
“听说我自小就有佛缘，若非出生在司南家，怕是灵智大师早就有心收我为徒了，如今想来，带不如随了他的愿，再说，古宁寺佛门清净之地，也是一处不错的归宿。”
“王爷！”
他此言一出，旁边的三名亲卫齐齐的一惊。
司南晟竟是想要出家！
顾凝雪闻言也愣了半天，才道：“你可想清楚了？”
司南晟似坦然般含笑点点头，“大抵，我与红尘本就无缘。”
不然怎么会抓不住你……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你身上的伤处理了吧。”顾凝雪建议道。
司南晟却摇头，态度出奇的执拗道：“不了，现在就启程吧。”
“王爷，那属下们……”三名亲卫见此状急了，王爷如此尊贵，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不声不响的就出家做和尚了，他们显然接受不了。
但不管他们接受与否，这已经是司南晟的选择了。
司南晟淡淡道：“阿轩，从现在开始，你们自由了，不在是楚王府的亲卫，你们可以随我一起去古宁寺，也可以去追随陛下，亦或者，原地解散没去过你们自己喜欢的生活。”
“王爷！”
三名亲卫噤了声，他们从小就被楚王府收养，为楚王府卖命，为自己的主子卖命，却没想到，突然有一天，他们的主子居然会这样跟他们说，而离开主子的亲卫，将不再是亲卫，他们又能去哪呢？
“属下誓死追随王爷，无论王爷去哪。”
司南晟似乎也懒得跟他们说教，只是点了点头，“随你们吧。”
顾凝雪有些为难的看着司南晟身上的伤，虽然最深的那一道，已经被她修复了，但身上依旧深深浅浅的还有一些，这样的身体，根本无法赶路。
司南晟看出了顾凝雪的心思，他抬手指了指农庄院子里的驴车，道：“就用这个吧，慢一点，也不错，凝雪，你可愿最后再送我一程？”
驴车？！
这让顾凝雪不禁想起，曾今她与纪靖凌闹别扭的时候，就曾与司南晟共坐过一辆驴车，那日他也受了伤。
不想如今……
“好。”
顾凝雪点了点头，就立刻命人将那驴车套上，上面铺满了厚厚的稻草，与他们当日乘坐的那一辆驴车，竟是一般无二。
暗星与暗月虽然极度的不理解，这司南晟为何执意要坐这驴车，但却见他面上，似乎出奇的开怀。
“你很喜欢这驴车吗？”
“不，是因为与你共乘过，所以格外的喜欢。”
骤然褪去司南一脉的重担与责任，司南晟仿佛一夕间换了一个人似的，面上威严的沉重没有了，而是一派虚弱的淡笑。
二人坐在驴车上，他内心很想要牵一牵顾凝雪的手，但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只是道：“凝雪，你能送我一程，我其实真的很开心，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