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我……因为你的拒绝，也是恨过的，后来你离开黎国……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十分后悔，原来后悔竟是如此难受的情绪……凝雪，你说我是不是很笨，那么浅显的道理，竟是到了最后才明白……”
司南晟并不是话很多的人，但今日的他，似乎尤为的话多，像是在与顾凝雪告别，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自嘲。
冬季的夜色下驴车很快便离开了那个村子，朝着古宁寺的方向而去，这一路上，冷风阵阵，二人先是坐在一起，稀里糊涂说了很多话，之后累了，司南晟便躺在干草上，浅睡了起来。
顾凝雪抬袖为他遮去了夜里的寒风，如此也不知走了多久，大约半夜的时候，终于隐隐约约的看到了前方的古宁寺。
令顾凝雪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并没有任何的沟通，古宁寺的灵智大师已经命人在大门口守着了。
“可是楚王到了？”
守门的小沙弥穿着厚厚的冬装，一路小跑着过来问。
这时浅睡的司南晟睁开了眼，望着那个小沙弥道：“正是，大师知道我回来吗？”
小沙弥客气的道：“大师说了，楚王要来便是这几日，若不来，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来了，所以让小僧在此等候，不想真的来了，快快请进吧。”
众人很快被这小沙弥引入了古宁寺的禅房。
灵智大师也闻讯赶了过来，说起来，顾凝雪与灵智大师也有过一面之缘，上次正是他道出她体内有三种咒术。
不过再次相见，灵智大师看了一眼司南晟，又看了一眼满头白发的顾凝雪，却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阿弥陀佛，楚王可是想清楚了？”
司南晟幽幽抬眸望着灵智大师，淡笑道：“世间已经没有楚王了，我既然来了，自然是心意已决，大师该恭喜我，终于了却了那三千烦恼丝。”
原来当日司南晟在承袭楚王爵位之时，就曾夜半入过古宁寺，与灵智大师约定，若他再来古宁寺，那便是出家而来，不然，他这一生都不会再踏入古宁寺一步。
那一日，司南晟也是第一次袒露心声，对灵智大师说出了自己所有的苦恼，所以当灵智大师看到顾凝雪时，便知道司南晟终是没能躲过红尘中的劫难。
不过如此也好，比起司南一脉的宿命与重担，古宁寺的确是一片难得的清静之地。
当夜，顾凝雪也在古宁寺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在司南晟的执意要求下，灵智大师就通知寺内所有的僧人，为他举行剃度大礼。
昨日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王，今日就要成为古宁寺一名普通的僧人。
顾凝雪不知道司南晟此刻心中的心境究竟如何，但她却觉得恍惚而不真实，这让她不禁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
昔日的往往历历在目，他们也算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而这些事情仿若还是在昨天发生的，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清晨，古宁寺的钟声幽幽而鸣。
司南晟纵然重伤在身，也起了个大早，换了身月牙白的僧袍，邀顾凝雪一同吃了早饭，一碗清粥一碟咸菜，十分的简单，但二人却吃的极为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响动。
直到吃完，司南晟苍白俊美的面容方才淡淡的道：“说起来，我还未曾恭喜你的新婚之喜。”
顾凝雪放下碗筷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这样的虚礼，何况我本就是靖凌的妻……”
司南晟也不纠结这些只是喃喃道：“你身着嫁衣的样子一定美极了，当日锦红铺满南川，天下皆知，你再也不是那个默默无闻，有名无实的冲喜新娘了，可惜我未曾看到，但是心中却是为你感到高兴的。”
吃过早饭，原本正欲离开的司南晟，突然道：“凝雪……最后，还能再抱抱你吗？”
顾凝雪点了点头。
只见司南晟缓缓的俯下了身子，将她轻轻的拥入怀中，仿若抱着一个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司南晟俊美的容颜轻轻的抵在她的肩头，附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亲亲说道：“若有来生，一定要先遇见我，我一定会做的比他更好……”
说完，司南晟已经快递的放开了顾凝雪，快的让人好似产生错觉，以为他从未抱过她，唯剩怀中那一片轻轻软软的触觉。
待顾凝雪反应过来，跟前的司南晟已经转过身去，推门离去。
而这，也是顾凝雪全部记忆中，最后一次，看见他在尘世间，墨发如云的样子。
原本以为可以观司南晟的剃度之礼，但后来才知道，外人是不可以观看的，以至于全程除了古宁寺内有序的钟鸣声，顾凝雪便再也没有见过司南晟。
直到结束，一名小沙弥方才匆匆而至，道：“阿弥陀佛，无尘师弟说了，从现在开始，这世上已经再无司南晟此人了，感谢施主送了他一程，若施主无事，现在可以离寺了。”
一直追随司南晟的三名亲卫，到了此刻依旧还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决定了要留在古宁寺。
而一直在禅房等候的顾凝雪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等来的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世上再无司南晟。
所以，多了一个古宁寺的僧人吗？
无尘……
如此也好，司南晟再也不是司南晟了，也就无须在背负司南一族的宿命与重担了。
其实他的许多无奈，倒是与秦毓质十分相似，明明没有冤仇的两个人，一个为国，一个为家，互相背负着，互相算计着，如今终于放下了一切。
“主母，那我们接下来……”
暗星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
顾凝雪瞬间洒脱的勾唇一笑，“黎国的事情已经了结了，启程，我们回冬月。”
“真哒？！”暗星一张小心翼翼的脸颊，瞬间乐出了一朵花，虽说她从小在梦城长大，在黎国也待过一段时间，但心里却一直都把初去不久的冬月连亲王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此刻无疑是可以回家了，不光是她，暗月也下意识的笑了笑。
不过他们的思乡之情还未能完全弥漫开来，门外，古宁寺的钟声忽然变得急促起来，这绝不是平日才有的钟声，分明是有外敌才发出的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