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程伟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程悦说话。他的性子向来强硬，鲜少流露出这种表情。
程悦微微有些意外，自嘲地说：“生了一场病，看开了？”
男人轻轻点头。
“我不希望看到你为了赚钱，向客户推销酒水，陪喝酒。”程伟虽然只是一个小助理，但林子浩从没亏待过他。几年前，他获赠了林氏集团的股份，现在算得上中产阶级了
然而付出的代价，无人知晓。这些年来，程伟没几乎没有休假，每天兢兢业业守着岗位。
尤其是沈思雨休产假的这段日子，公司的大小事务都压在程伟的身上。林品贤这个挂名经理，一天打鱼三天晒网。
如果这一次不是痛得受不了，程悦估计还会把手术的时间再拖一下。
虽然只是小手术，但昨天躺在手术床上时，程伟突然很有感触。如果有一天他得了重病回天乏术，唯一的亲妹妹怎么办？
他们的关系不好，已经很久没好好坐下吃饭、聊天了。其实林子浩说得没错，是程伟太偏执了，非要让程悦走自己安排的路。
越是约束，她越想要自由。
“爸妈临走的时候，我们甚至见不上他们最后一面。这些年我一直很努力想要照顾你，却忽略了你的感受。”程伟说到这里，露出尴尬的笑意。
他是多么倔强的一个男人，唯独在亲人的面前变得柔软。
“小悦，对不起……”程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心底的说话掏出来：“看到你这样子，我会很心疼。别继续当这一行了，你需要花钱，哥可以给你。”
一番话，让程悦红了眼眶。她怎么忘了，当初父母突然离开以后，是程伟带着她离开老家，精心照顾。
多年来，两人吵吵闹闹，和好又继续吵架。可是每一次吵得再凶，程伟仍旧每隔一段时间来酒吧找她，看她是否安好。
大概，这就是亲人间无法割舍的情感。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背叛你、放弃你，唯独亲人不会。
“别傻了，好好养病。”程悦挤出一丝苦笑，拉过椅子坐下来：“真不习惯你矫情的样子，像个女人似的。”
说着，她再次红了双眼，泪水毫无征兆滑落。
矫情的人，从来只有程悦。
“别哭了，哥没事……”程伟心疼地帮程悦擦拭眼角的泪水，自责地说：“林先生也真是的……给你打电话干什么？我说了小手术休息几天……他……”
这么一说，程悦哭得更厉害了。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委屈和难过，只有在亲哥面前才会毫无保留发泄出来。
到最后，程悦哭得双眼浮肿，程伟反而笑了。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两人还在老家的时候。
那时候程悦不像现在这么倔强，偶尔被欺负了总会哭鼻子。程伟知道了，二话不说找对方就是一顿打。
“你还笑……”程悦气急败坏，一拳砸在程伟的胸口上。
他闷哼了两声，揶揄说：“你这样子，才是我记忆中的爱哭鬼小悦。”
***
连续两天，程悦留在医院照顾程伟。虽然只是小手术，毕竟伤了元气，程伟的脸色仍旧不太好。
她做了程伟最喜欢的小菜，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着，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出院的时候，程悦亲自送程伟回家。他的公寓位于林氏集团总部附近，方便上下班，一个人住着几百平的复式公寓。
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因为有钟点工定时上门收拾的缘故，还算整洁。程伟保持部队里的习惯，被子全都叠成了豆腐块。
忘了有多久，程悦没踏足过这里。冰箱里什么也没有，看得出来这家伙平日不在家开伙。
“我先洗个澡。”程悦几天没洗澡，难受得很：“家里没吃的了，你随便点个外卖吧。”
“好。”程悦应说。
程伟洗澡的时候，程悦在客厅研究附近的外卖店。他刚动过手术，应该吃得清淡一些，干脆点了两份粥和小菜。
点完外卖，程悦倒在沙发上伸了伸懒腰，右手刚好触碰到沙发缝隙里的硬物。掏出一看，是几份保单。
好奇心促使下，程悦打开封套翻阅。一页一页看下去，她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很不是滋味。
这是程伟刚买不到一周的保险，受益人的名字无一例外都是程悦。每一份保单的保额都很高，无论病故、意外都能获得赔偿。
想起程伟在病房里说过的话，程悦的心就会很难受。
她说不清此刻的感觉，就像有一个气球在心底里满满膨胀，挤得胸口吃痛。
她总是抱怨哥哥不关心自己，控制欲强；但她忽略了一件事情，这个亲哥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
“小悦，过来一下。”卧室里传来程伟的声音，程悦连忙把文件夹塞回缝隙里，擦干眼泪跑了过去。
他站在衣柜前，指了指角落的位置提醒说：“帮我把新的被单取下来更换吧。”
程悦搬过椅子从衣柜的上层取下被单，默默更换。程伟有军人情结，被单是深绿色的，散发着淡淡的消毒药水味。
午后的太阳懒洋洋洒在卧室的地板上，程悦的心尖想被什么扯了一下，苦笑道：“哥，过些天我想去找工作了。”
这个念头已经存在很久，程伟生病不过是导火线。程悦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继续伤害深爱自己的人。
愣了愣，程伟的唇角勾搭起了弧度：“好，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告诉我。”
别人常说爱与恨不过是一瞬间，程悦经历过伤害，才最终明白这个世界上能真正包容自己的，只有亲人。
与程伟商量过后，程悦决定先去人才市场找找看。难得亲哥不再干涉，她打印了一叠简历便出发了。
毕竟学历不高，很多工作高不成低不就。一天下来，投的简历不计其数，大多数HR只会云淡风轻地敷衍说：“有消息再通知你。”
跑了几天人才市场，程悦心底的激情很快被磨灭掉。学历和经验是硬伤，她突然醒悟当初辍学的决定，确实有些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