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靠着红墙边上行走,兜兜转转却始终无法离开这里,原来这里已是半成的宫了。进来不容易,出去更难。若要在这呆一辈子,是多么伤神的事呀。
刚走回廊道,就看见了莫姑姑静静的倚在栏杆边上,一副出神的样子。
“你为何不说见过我,这样你的嫌疑就洗清了。”
姑姑转身,微笑着看着明珠,向她福了个身“明珠小主吉祥。”
“姑姑,回我话。”明珠定眼的看她,没有变化的微笑着的脸。
“奴才和她两人的事,又何必牵扯出第三人呢,况且也不是多大的事。”
“你很乐观。”明珠感叹道。
姑姑抿嘴一笑,倒像是嘲笑,却让人分不出真假,她说道“刚到宫里头,还会害怕来着,年纪小,不懂权衡轻重。倒是后来有个嬷嬷说过做奴才的,无论多苦也不能对主子丧着脸,不该看见的当没有看见,不该说的话一辈子也不说出口。然后是在宫里呆几个年头,知道了事儿,现在倒也没了眼泪,反正笑着就对了。”
“我还是去和掌事太监说说,也许事情就解决了。”明珠抿着嘴,她必须面对自己的良心。
“小主别去,宫中很多事能说不能解,而且奴才从明日起将被调去浣衣局当差,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小主现下去,又是添了乱。”
“浣衣局?可错不在你!”明珠叹气着,明明错的人又不是她。
姑姑微微点头“小主在宫中日子尚浅,看得奇怪的事还多着呢。奴才自是年期一到便能离宫返乡,小主无需担忧。只是明珠小主,若想要成为宫女子,这皇宫一辈子也就离不开了,小主要能审时度势,凡是谨慎,这宫里也好过些。不过,明珠小主现下也是有贵人相助矣。”说罢,姑姑福了个身,低着头越过明珠离开了。
明珠只是有些心寒,这里的是非无分黑白,让人看不着明白。她想着,若是馨兰一定会向掌事太监讨个明白,不如她,只是胆怯的任由是非愚弄着。
而她的贵人,又在哪呢。
与此同时,在宫外的馨兰倒过得小资。她喜欢吃着包,冲上一杯奶茶,享受着早餐有些慵懒的时光。直到日程的开始,礼仪,算数,国文,而剩余的大多数时间她在看着医书,毕竟她需要自救。
而无论阿玛怎么说怎么生气,她就两耳一闭听不见他的声音。依旧着往四贝勒府里送着信,这大概是古代的邮件,她开始明白盼的感觉,总是觉得时间与她为敌,过得太慢太慢了,她没有妄想可以从中得到什么,只是只是想维持着这一份感情罢了。
“额娘,可不可以换个发型,我在院子里头跳几下头发就散下来了。”馨兰用手戳了戳耳后稍上方的那两坨发髻。
额娘拉下她破坏的手,说道“谁让你到院子里乱蹦乱跳,坐好。”
馨兰瞄瞄嘴,愣是看着这发型很不爽,你说着头发吧,打个盹还行,要是想真正来个午睡倒真是个困难的磨练,她无法适应!!
人家看还猪格格,多潇洒,顶着个小黑板到处使轻功也没看见她有一条头发掉出来,这到底是不是清朝,为什么电视播的不一样。她跟本不能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走,未成婚的阿哥也不会随便出来逛逛,现下还要被额娘逼着学这个学那个,仿佛一出生就失了自我。
“我只想得到自由。”馨兰默默的说道。
身后的小桃红连忙在镜子里手舞足动的做着禁止的表情,势要拦住馨兰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夫人转身,瞪了一眼没有规矩的小桃红“你在干什么?”
“奴才……奴才……”小桃红看了看馨兰,低下头说道“奴才在扇蚊子。”
馨兰抿嘴一笑,她何尝不知道小桃红想要干什么。她只是在这两年来不断的对她顽固的脑袋洗脑。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 that they are endowed by their Creator with certain unalienable Rights, that among these are Life, Liberty and the pursuit of Happiness,意思为:人人生而平等,他们都从他们的“造物主”那边被赋予了某些不可转让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夫人将手搭在馨兰的双肩上,脸贴脸的看着镜中的两人,倒是有些愁绪“兰儿,咱们家将来就得靠你了,等秀期一过,额娘必须为你找户好人家。”
自由,在这年头,算得了什么。
“额娘,你又来了。”馨兰拍拍额娘的手,不忍心看着她纠结的脸,倘若她是个男儿,现下额娘是否会更开心一些?
气氛在此刻很是凝结,她越加的发现额娘的温柔是一种压力,越是长大了额娘越是对自个儿表露出真实的愿望,不像从前,一味的宠着她。她忽然想起明珠对她说过的,原来到了此时此刻,他们已无法选择自己既定的命运,只有背负着家族的名声而行走,而消亡。
夫人轻抚着馨兰的脸蛋“兰儿长得好看,额娘也没什么担忧的,倘若你能改改那野性子,倒也让额娘称了心,如了意。”
“我学不得额娘温柔。”馨兰笑笑,有些羞涩。
额娘似乎还想回应她些什么,却在这时候被在门外敲门的嬷嬷打断了“夫人,教书的先生到了。”
唉,这样的日子还要怎么过。馨兰无奈的耸耸肩,快速的离开寝室,当然临走前还不忘向额娘挥了挥手。“额娘,兰儿去念书了。”
“嗯,认真读书。”额娘微笑着点头。
当一旁的小桃红也准备跟上时,却听见了夫人的叫唤“小桃红,你留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是,夫人。”
即便小桃红没有跟来,馨兰也不觉奇怪,毕竟在家中小桃红并非属于她一个人的。
刚进去书房,倒是看见先生早已在等待了,他就是个极为守时有规矩的顽固的老古董。
“先生午安。”馨兰礼貌的行了礼,坐到椅子上。
馨兰对于学习,只限于可以救命的医书,当时间悄悄经过了,现下看着教书先生摇摇晃晃的脑袋,就仿佛是催眠的利器,赶跑了她的精神,让她沉重的眼皮,一垂一垂的,好生难受。
此刻时间对于馨兰来说是无意义的,就在她向瞌睡臣服,被睡魔打败时。忽然间,耳边一声沉重的敲击声将她吓了个正着,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老大的。
“吓我一跳,吓我一跳。”馨兰立刻抚抚跳得有些过快的心脏,慌张的看向四周。
唯有老先生摇头叹息道“你呀,萎靡不振,志望难达!”
“嘿嘿,谁说的,我现在可精神了。”馨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可精神?一下午的课,试问格格听进去了多少?”
“一点点。”馨兰小声辩驳到,却说道了没有底气。忽而,她灵机一动,打趣的说道“可是我会一样先生不会的东西。”
“说说。”先生挑眉,也是感兴趣了。
馨兰狡猾一笑,迅速的在纸上写了‘teacher’。
她举起写着英文的纸,扬扬给老先生看“这是洋文。”
“哦?”老先生惊奇的拿过纸张,说道“那可是洋文。”
“老师,即使指老先生你。”馨兰指指他,总觉得有些想笑,其实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看过有人对英文的惊奇,或许是因为这里,从来无人提起,关于外国人,关于洋人的事。
老先生打量着馨兰,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你从哪里学来的。”
“不告诉你。”馨兰吐吐舌,不想告诉他用了多钱人民币和意志力学出来的英文。
“要是你把对洋文一半的兴致放在身上就好罗。”老先生感叹道。
“一丘之貉,二竖为虐,三缄其口,四面楚歌,五谷不分,六神无主、七窍生烟,八面玲珑,九死一生,十恶不赦。”
听着馨兰突然间噼里啪啦的成语,惹得老先生是哭笑不得,心里倒是喊妙,都是些寓意不好四字词吧。馨兰转动着眼珠子,她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这么有文化过,倒是冲口而出的成语也吓了自己一下。她看着纸上的英语,仿佛又离她远了些。
“格格,下午的小点奴才拿来了。”小桃红在门外说道。
馨兰马上哀求着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老先生“老先生,你会不会饿,不如吃点东西好了。”
还没给时间老先生答应,馨兰马上接着对门外的小桃红喊道“进来吧,老先生也饿了。”
“是,格格。”小桃红应道。
小桃红进到书房以后,她低着头,将糕点摆好在桌上,一直的沉默又退到了墙边。她实在没有在此刻装作无事,也许身份地位向来要她低头,只是她有些遗忘了,不过现在她想起来了,自个儿不过是汉人,没了国也没了家。
不过馨兰是没有察觉到小桃红的异样,欢快的用手拾起一块糕点吃着,仪态从来就没有吧,她笑着,一边吃着甜腻的糕点,一边喝着调配出来的奶茶。
“老先生,你也尝尝,这是洋人的玩意儿。”
老先生喝了几口,倒是平常“这不是洋人的玩意,是蒙古族的奶茶,老夫曾经喝过。”
“现在也有奶茶!?”馨兰眼睛咕叨咕叨的转着,心里是问了为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奶茶的最早发明者,结果原来早已被人截足先登了。
她唠叨着,喊道“小桃红……小桃红!”
良久,出了神的小桃红有些慌忙的回答道“是,格格吃完了么,奴才这就把东西收回去。”说罢,她就真的开始动手收拾还没吃完的糕点。
馨兰连忙捍卫着自个儿面前那碟点心,说道“你别,我只是想叫唤你一声,你今天怎么回事阿你,魂不守舍的?”
馨兰这才仔细的打量着她,倒是看见小桃红眼睛有些红了,莫不是哭过的样子。只是小桃红却从头到尾的逃避着馨兰的目光,左右闪烁的别过头。她不是哭过,只是有些心酸,想起了刚才突如其来的变故。
“今日你家乡来信,说姥姥去世了,让你不必再寄钱回去。”夫人将信递给了小桃红。
“死了?我姥姥死了?”小桃红脸上一阵青白。
她颤抖着双手接过信纸,看得有些懵了,多年在外飘泊的信仰在顷刻之间被推翻了围墙,姥姥死了,往后还有谁在她身边,领了工钱还能寄哪里。她越是想着,越是心酸,倒也红了双眼。她并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一个事实,一个亲人离开了的事实。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小桃红突然间说不出口,因为她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连生命中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了,还能让她怎么办。
思绪千回百转,良久,小桃红低头说道“我想回老家,我想看看我姥姥。”
“这月是兰儿的生辰,下月老爷说要带兰儿到塞外去。你要是走了,一时间也找不到适合的人照顾兰儿,过了这几月就让你回乡看看吧。”
“夫人。”小桃红抿着嘴,心中倒有了想法,她说“夫人,我想回老家过活。等夫人找到适合的人,奴才想要离开这里回家乡生活。”
五月是格格的生辰,六月要跟着格格到塞外,然后结束了。小桃红忽然想起来,刚到府里的时候,格格还是个只会呱呱叫的娃娃,她可是从格格还是娃娃的时候就跟着她了,想想自己,现在早已孑然一身,又说是什么不舍得有挂牵,也只剩下这位顽皮的格格了吧。
“小桃红?”馨兰摇晃了出神小桃红,看不懂她有些默然的表情。
小桃红这一回神,倒是有些慌乱的再次将桌面的东西收进篮子之中,只是,手忙脚乱。
馨兰一手按住她在桌上乱舞着的手,说道“看着我。”
“什么事,格格。”小桃红低着头。
“第一,你现在表现得非常有问题;第二,你刚才一定是哭过了;第三,你却没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倒是去揍他一顿。”
馨兰一副义愤填膺的,再加出拳动作甚是认真,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小桃红的。
“都是些不好的事,格格就别问了。”小桃红害怕提起这个状况,倒是假装轻快的引开馨兰的注意力,说道“倒是格格,你生辰快到了,是否向以往一般做个蒸糕,蜡烛上年还剩下些。
说到生日,馨兰也来了精神,她在这里研制出了非常像生日蛋糕的蒸糕,虽然颜色并不好看,可是作为一个象征也是极好的。而红色细小的蜡烛也是特意找人做的,因为此时此刻真的不会有人卖这样等闲不实用的蜡烛。
“是啊是啊,等一下,我又不是在说这个。”差点被引诱过去的馨兰脑袋来了个急转弯,回到了正轨。
倒是老先生见得小桃红面有难色,开声说道“休息时间结束了,格格快点回到位置上,老夫要开始上课了。”
见状,小桃红马上拾起篮子想馨兰行了礼,说道“那奴才先行离开了。”
馨兰抿着嘴,看着小桃红仿佛逃逸的身影,是不该问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