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朝,八旗子弟所生下子女都会在本族佐领处报备,留下案、底,以作记录。然后每三年一次大选,这时候年龄在十三到十六岁的女孩必须参选。
康熙四十一年,馨兰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明珠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从选秀那一日起完完全全的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就好像就好像心突然空了一块,找不到了填补的人了。
“阿玛,明珠还会不会回来。”
“回不回来也不是咱们说了算,这是每个女子必经的阶段呢。”老爷子爱怜的拍拍她的脑袋,眼神也是复杂的。
可是馨兰的心思不也是如此宛然曲折,那可是禁宫。
“可是我不想去选。”
“阿玛也不愿意让你去选,准会第一关就落选,丢人。”
馨兰嘟起嘴,较真的说道“我有那么差么。”
老爷子看着自己娇滴滴的女儿,顿时没了折,自己女儿有多少斤两自个儿还不清楚么,若真要进宫选秀,要被留下恐怕难咯。话说尚书府的格格他倒是见过一次,大方得体,样貌姣好,身份也不低,这次选秀自然难猜测能否留在宫中。
虽是这样说着,如果女儿在初选时被刷下来,那倒也是为难的事。
“知道差就好好跟着额娘学习,别整天在院子里玩耍。”
“那阿玛还给我推千秋。”馨兰嘻嘻的笑着,随着千秋的摇晃而靠近了天空。
“我不推,你还不赖上我了,也不知谁把你养成这性子的,没大没小。”
馨兰说道“肯定是阿玛,我就这性子像阿玛,不屈小节。”
老爷子无奈说道“你呀,能平安长大已经不错了,有什么事阿玛都帮你挡着,养成你这性子,既好胜又要强。”
馨兰似乎还想要争些什么,倒是从不远处出现的小桃红打断了她的思考。
“格格,你的信。”
老爷子偷偷看了一眼,信封上倒也没有什么奇怪,只是断断续续这两年了,馨兰都有在和别人传信,刚开始他以为是女孩子家的信件,后来无意间发现信件是由四贝勒府上传过来的,他也留了心眼,只是信封用蜡封口他不能拆封。
馨兰拿到信,转身看看阿玛,然后又将信往袖子里一塞,说道“阿玛,你偷看。”
既然话也说开了,老爷子诚恳的问道“我就想问问你,为何要和四贝勒府上有书信来往。”
“我没有和四贝勒书信来往,阿玛你不懂。”
“我……”
还没等老爷子回话,一奴才倒是帮了她大忙,匆忙的赶来,说道“老爷,胡同里出了事儿,你赶紧过去看看。”
老爷子皱着眉头“诶,你。”他转身看着馨兰,又说道“我不懂,等我回来你说到我懂为止。”
“是,阿玛慢走阿。”快走快走,馨兰偷笑着,这种时候最幸运了,她非常确定阿玛回来以后会忘记这件事情的。
等确定阿玛风风火火的离开了,馨兰才慢慢打开了信。明珠安好,十三阿哥是这样写道的。她和明珠可是铁一般的友谊,嘿嘿,她入宫里能不让人看着她点么,要是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而事实上,她并没有很好。
这是明珠至选秀以来的所有感觉。当驴车停在了神武门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是忐忑的,各家子女从驴车上开始比较,谁家装饰更多,谁家寒酸,自是分类了组别。
她只是在这群妙龄女子中的平凡一员,要比容貌,多是比她美丽的人;要比家势,多是比她显赫的人。入宫前额娘对她说过,无论是否会被选上,光芒不能太过闪耀,否则会成为众矢之的,她铭记在心。
第一轮初选,旗组女子们排列成队伍由户部交内监引阅,每班五人,立而不跪。脸上无斑点,身体无残缺,内科由嬷嬷诊视。在这之后合格者,记名。
明珠不知道留下来是否幸运,她只是顺着命运的河流飘荡着。当太监领着被记名的秀女进入了紫禁城的深处,她在内心是害怕的。在这里,找不到知音。一名太监和姑姑带着她和另外两名秀女到被分配到的卧室里,她很不安。
“各位小主,这里将是你们接下来几个月所居的住所,有什么住的不舒服,奴才们做事不妥当的都可以跟奴才说,只是请各位小主务必注意,夜深了就不要往外跑,宫里的规矩自是繁杂,却也该遵守。现下,也不打扰小主们休息了,奴才就现行退下。”
姑姑甚是正式的福了个身,倒是瞧了一眼明珠,转身领着那名小太监离开了。
“我叫琦善,我阿玛是内阁学士。”
明珠还没反应过来,转身微微看了一眼那名为琦善的女子,她很漂亮却也傲气。还没让她开口,另一名女子先说到“色赫图。德宝,阿玛是员外郎。”
相比琦善,海珠显得更加沉稳,冷静。
明珠也向两人福了身,说到“姚佳。明珠,阿玛是兵部尚书。”
三人彼此打量着,那是一阵的沉默。琦善首先将行李放在左侧的床铺上,实在的说道“我要睡这里,宫里可不比外面,我们三个人现下可挤在同一条船上了,姐妹同心,不要让其他人给欺负了。”
这话顿时让明珠心里是凉了半截,她看了看琦善,又看了看没有答话的德宝。气氛变得很是诡异。
“大家要好好相处呀。”明珠咕叨着,她并不习惯与人针锋相对。
这里并没有大奸大恶之人,只是秀女们之间暗地间的小争斗还是有的,兴许是为两人同样的头饰,谁有什么,而谁没有什么,都可以成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开端。姑姑们自是看在眼里,若不是特别过分却是不会多说,因为谁也不知道哪一位女子会是那幸运的宠儿,凡事皆留三分。
当姑姑将秀女训练的统一服饰下发,明珠拿在手上细瞧,布料是上好的,朴素却不失宫廷气派。
三人分别换好了衣服,也出了比较。
琦善不断地往自个儿头上,手里加着饰品,连手帕也要用自家带的,好富贵的样子。相比之下明珠和德宝是守了规矩,姑姑交代落什么,就是什么。
“各位小主,若是已经准备妥当了,奴才就带着小主们到后庭接受训练了。”
琦善兴奋的问道“今日要学什么呀。”
“走路。”姑姑微笑得说道。
走路还不容易嘛,只是宫里头讲究多,要安安详详地走,不许头左右乱摇,不许回头乱看。心要静,身要定。被挑选出来的秀女被分为十人一排,一共十排,每期的姑姑都站在屋檐下,等待着她们训练,而且专门有两个嬷嬷在管教着,好是威严,听说是皇太后身边的人,大家伙自然不敢作乱。
只是爱比美的心是不会变的,由第一天的只别一朵绢花到逐渐变多的花俏,各位秀女们也是暗地的比较着。
“你看她头上那支钗,都快重到坏她一边的发髻了。”琦善压低声音,跟明珠说道。
正在跟随着嬷嬷漫步走动明珠,没有表情的回话道“你头上的发簪比她多,也不见着坏。”
琦善看了一眼背对自己的嬷嬷,说道“那是,我多但轻巧。”
不远处,有人正看着这一群并非幸运的女子。
“又是一年不知时日快活了,每每看见她们,都能回想起当初本宫初入宫闱的模样,不懂世事,含苞待放。”
此时说这番话语的人正是德妃,她身穿淡蓝色旗袍,花纹之繁琐却掩盖不住那高贵的气质,一动一静无不是雍容华贵,让人看得失了魂。德妃站在不远处的回廊边,看了一会儿她们的练习,又对身旁的宫女说道“宫中一向崇尚节俭,该去提醒提醒这班初生之犊了,免得坏了规矩,秋儿,你去吧。”
“是,奴才这就去办。”那名唤秋儿的宫女恭敬的说道。
她走了过去,细声的在嬷嬷耳边说着,等嬷嬷听明白了,听懂了,才停下来,她微笑着看着各位小主。
倒是两位嬷嬷转头看了看回廊,德妃却已先行离开了。
秀女们继续训练着,嬷嬷也在这一空档唤来了几名宫女,前一排她们手上都捧着空的托盘,而后一排宫女手上托盘之中摆放由大到小,美丽而素雅的绒花。
当嬷嬷拍了两下掌,秀女们也回到原来的位置,有些好奇的看着那几位宫女。嬷嬷正了正身子,开口说道“后宫向来崇尚节俭,头饰以绒花为主,请各位小主马上将多余的饰取出并摆放到托盘之中。”
大家是一阵的哗然,然后一阵的沉默,你眼看我眼的,兴许是挣扎了几番,没有想到德宝是第一位走出来,将头上一支银簪放到了托盘上。
秋儿见状,抽出颜色最为上乘的绒花递给了德宝,微笑着说道“小主,这是德妃娘娘送给你的见面礼。”
这下,大伙都是心理看了个明白,争先恐后的将自个儿身上的饰物放到盘中,明珠懵了,自己头上戴了绒花以外是别无它物,这不就只等最后一朵?
这时候,管理正黄正白两旗秀女起居生活的姑姑悄悄退去。
这样一来,明珠拿到的是较小,而且色泽清淡的绒花,她拿在手上确实有点不是滋味。只是庆幸,这样一来倒少了对立的眼神。
面对这样的训练,她有些累着了,一回到卧室先往床上一坐。可是当手往枕头一抹,她便发现了古怪。拿起来瞧了瞧,是一朵不输给德宝的美丽的绒花。明珠抬头四处张望,却看着琦善和德宝并无异样,各自在忙着事情。她将绒花放在枕头旁边,假装平常的,却也留了个心眼,是谁在帮她?
日子算过得无风也无雨,宫中生活了些许月,处处小心,自是比较好过。也偶尔听见某秀女贿赂姑姑与太监,只为得到些特别待遇。后宫可不是外人想得到的冷,即便用了红色的围墙所包围,看得不过是心冷,人情冷。
这夜,明珠倒想得个清净,也许只是靠在树边看着阴晴圆缺的月亮,来按压着她有些惊慌的心。
“俞瑛小主,我不会收的。”
“你不收,就代表你愿与我好咯,姑姑,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不能收,俞瑛小主还是把它收好,免得被人看见。”
明珠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没想到还真让她看见了不该见的事,想必那人没有看见靠在树后的她。现下想走也不是,留在这里也不是,明珠伤脑筋,悄悄的探头看着。
“唉,你真是,我只是要求一盒上好的胭脂,你又何必那么不通情理呢,这只步摇足够你买多少盒胭脂了。”说罢,女子将步摇往姑姑手里塞。
要是这般情况,明珠也无法反抗吧,可是毕竟在宫里呆久了,姑姑的心思自是更加稠密,她拿着步摇,说道“宫里头还缺这么一支步摇么,俞瑛小主,奴才先下称呼你为小主是尊敬你,给你三分面子,可以后脸往哪搁,这便是小主的事了。”
“你!”那名唤俞瑛的女子一下气急了,话也没说的出来,跺跺脚转身跑着离开。
明珠在树后又是呆了一段时间,才刚以为四周平静了。
忽而,耳边传来了话语“明珠小主,夜深更添寒意,还不如早些回房休息。”
顺着声音转头一望,是侍候她们旗的姑姑!明珠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倒是觉得自己在偷听被发现,是一阵慌乱。
“我,我马上回去。”
看着明珠有些匆忙的脚步,姑姑却深锁了眉头,看着手上的步摇。
第二日,俞瑛小主以遗失步摇为理由,向管事太监说明,并编造了姑姑的错误来怀疑她。这事在秀女与奴才们之间传的沸沸扬扬,而俞瑛与姑姑则当天就被带去了询问,只是两人各执一词,暂时还未分出黑白。
“你说她怎么就鬼遮眼偷俞瑛的东西呢,也就这档次。”
“这事还不知谁错。”德宝别过头继续擦着粉。
琦善照着身上的衣服,转了一圈“这颜色是不是不合我呀?”
而坐在身旁的明珠却没有回话,她想着昨晚发生的事,难道只是因为这样,而去选择陷害一个人,后果呢?有没有想过。
“我出去走走。”说罢,明珠自顾自的走了出去,倒是显得有些失了魂。
琦善疑惑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转头看着德宝,说道“她怎么怪怪的。”
“我怎么知道。”德宝放下手中粉盒,若有所思的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就这样坐了良久,才又冷冷的说道“别管她了,她就是去救人你也管不着。”
她知道的,关于昨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