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这种事儿并不抵触,况且只要我表现得足够好,新院长在上面的印象中就越优秀,而我同样可以得到更多新院长指责范围之内的特权,这就叫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那天午饭时间,忙得热火朝天的新院长火急火燎地来到食堂,他坐到我的对面,说:“小许,我该准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我想问问你还需要做些什么能让上面感受到雾隐医院对待病人就像是对待亲朋好友那样亲切。”
我犹豫着问:“还有这个必要吗?”
院长把我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说:“当然有必要,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全套,我问别的病人简直就是浪费时间,问手底下那帮家伙他们更是一窍不通,都说不到点子上,所以还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我说:“那就更不必,我没有任何意见。”
新院长说:“算了,我说的更简单一点吧,你希望我能做些什么可以丰富一下你在医院里的生活。”
我想了一下,说:“那我真说了?”
新院长有些不耐烦地说:“尽管说,只要你说得出我就办得到。”
我说:“那就放一场电影吧,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看过电影了。”
其实,我在雾隐医院里的日子比电影里的故事刺激多了,但人都是自私的,都希望故事只出现在故事里,生活最好就是一汪死水那样平淡才好。
新院长一拍桌,说:“好,那就是电影了,等一下我就安排在食堂放一场电影,到时候一定要把这个场景拍成照片……”
新院长的话还没说完,食堂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叫喊:“电影!救命!我再也不看电影了,再也不看了……”
我吓了一跳,心说怎么还有这样的病人没关起来?这要是在关键时刻犯了病,新院长的面子算是彻底栽到地上了。
我本以为新院长会发火,但是他看到犯病的家伙之后自言自语说:“原来是他,难怪,难怪……”
我问:“这个病人什么情况,以前没见他这么激动啊。”
新院长意味深长地说:“你说周睿呀,他不能听到‘电影’这两个字。”
新院长给我讲了关于那个病人的而故事。
那部电影是周睿看过的最好的恐怖片,没有之一。
散场后观众三三两两边走边讨论着电影的剧情,仿佛还沉浸在那一环环扣人心弦的悬念中。衡量一部电影的成功与否,关键就在于散场后是否还有观众肯浪费时间去回味电影的细节。
周睿很兴奋,他在心里为导演的细腻的拍摄手法和编剧的缜密构思而拍案叫绝。身旁的冯玲玲却有些心不在焉。
冯玲玲是周睿的女朋友,一个一心想跻身一线明星行列的三线演员。
周睿问:“你觉得怎么样?”
冯玲玲说:“什么怎么样?”
周睿依然用亢奋的语调说:“电影啊,我觉得导演和编剧都很棒,尤其是那个女主角,虽然是个新人,但是她把这个角色演活了。”
冯玲玲“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她没有告诉周睿,那个角色本来导演是答应让她来演的。就在临开机的时候,导演临时通知她,女主角的人选有变动。
这个本来是冯玲玲用身体换来的角色,被另一个更年轻、更有活力的身体轻而易举地取代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冯玲玲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过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都在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谁啊。好在导演答应她,这部电影的续集一定由她来演。
冯玲玲越想越委屈,要不是周睿坚持要在零点的时候来看首映,她才不会陪他一起看呢。眼泪已经开始在冯玲玲的眼眶里转圈圈了。
周睿这才注意到冯玲玲的脸色很难看,他问:“怎么了宝贝儿?身体不舒服吗?”
冯玲玲摇了摇头,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手间。”她要去洗手间补个妆,虽然走在大街上从来都没有被人认出过,但她至少也是一个拍过几个广告的演员。尽管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她依然要注意自己的公众形象。女人的心思真的是难以捉摸。
周睿看了看时间,说:“你快点啊。”
电影院在一所很豪华的购物广场的最顶层,和你我所在城市的模式差不多。周睿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在吞云吐雾中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在有限的时间里,周睿做了一个长度有限的梦。
他梦见了自己成为了刚才看过的恐怖片里的主角。就在结局揭晓的那一刻,周睿被手机即将自动关机的声音惊醒了。
有那么片刻的迷离,在睡梦中被惊醒的人都这样。在那一瞬间的恍惚中,周睿在仔细回忆梦中的那个结尾。
过了一会儿周睿才想起来看看时间,距离冯玲玲走进洗手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他赶紧拿出电话,用仅剩的电量给冯玲玲打了一个电话。大概十几秒后,那边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还没等那句讨厌的英文说出来,这苟延残喘的电量终于再无力支撑手机的任何工作了。
周睿慌了,他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尽了,连电影院的工作人员都不见了,难道他们下班的时候都没人看见睡在椅子上的自己吗?或者看见了却没有人叫醒他?可是这么大的购物中心总会有几个值班的保安才对。保安不会让他逗留在下班之后的商场里。可是四周黑压压的,只能看清楚影影绰绰的物体的轮廓,哪还有半个人影?
周睿凭记忆找到了洗手间的位置,犹豫了一下便走进了女洗手间里。
他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周睿皱了皱眉,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走了进去,毕竟女洗手间是恐怖片屡试不爽的“圣地”。
他找到了洗手间的开关,瞬间点亮的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仔细查看了每一个隔断,空空的隔断就像是一张张满是戏谑的脸,用一种玩味的神情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