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就不想了,这是我在雾隐医院里学会的最有用的一件事。我把手稿整理了一下,又放回背包里,这些故事我很喜欢,也潜移默化地爱护这些已经有了别的意义的纸张。
这个时候从背包里又调出来几页纸,这些纸皱皱巴巴的,上面还有很多印记,很像是已经干涸了的水留下的痕迹。
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那或许并不是上面水渍,也许是眼泪滴在纸张上,干了之后留下的印记。
究竟什么样的故事能让一个作者会这样动情?我一直都觉得作为一个创作者,为了自己创作出来的人物或者情节而感动落泪是一种矫情、做作和无聊的煽情。但是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如果故事里的人物或者情节,都是根据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来进行改编的,那情感也许是真实的,或者更加升华。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家常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拿着纸稿的手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我知道我要看到的或许就是我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了,在这短短的几页纸稿上也许就能找到逡罗被淘汰的原因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读了下去。
生活是最敦厚的长者,即使对罪孽深重的人也会给予无数次机会。可生活终究是低估了人性的纠结,有的人哪怕只珍惜一次机会,也不至于在罪恶的深渊里沦落到万劫不复。
就像把天捅了一个窟窿,这场雨下得没完没了。
落落缩在庄子里最大的富户家门前避雨。破败的单衣被冰冷的雨水打湿,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落落的嘴唇冻得发紫,双手却死死地捂着怀里的油纸包裹。
富户家的女主人怕雨势太大,如果仓库漏水的话会打湿里面存放的火药。富户家里就是靠着制作烟花爆竹发了财。只有落落才知道,富户家除了烟花爆竹,还制作土炸药,卖给炸鱼的鱼贩子和山里的土匪。
女主人查看过仓库之后,看到了门虚掩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落落。
“谁让你这个小扫把星坐在我家门口的?这雨没完没了不算,你这扫把星还在这儿添晦气。”女主人不由分说,赶走了落落。
落落站起身,破布条一样的单衣好像风一吹就会散掉一样。她看着女主人尖酸刻薄的眉眼,吃力地挪动着冻僵的双脚。
“等等,你怀里拿着啥?是不是从我家偷来的?”女主人发现了落落怀里的油纸包,虽然她的人品不怎么样,但是和大多数女人一样,直觉还是挺准的。
落落弱小的身躯一抖,急忙向庄子深处跑去。女主人的谩骂,全都淹没在了浓稠的雨幕中。
在庄子的上游,村民修筑了一道堤坝。在落落和姐姐刚出生的时候,父母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双双逝去。庄子里的人都说姐妹俩是扫把星,剋死了父母。落落和姐姐跟着年迈的爷爷一起生活。一天,落落和姐姐在堤坝岸边的树上摘野果,姐姐脚下一滑,掉进了水中。落落,急得大哭,她喊来爷爷。爷爷二话不说跳进了水里。过了好久也没见到爷爷和姐姐浮出水面。落落去求村里的人,村民不但没人下水救人,反而还恶毒地说落落是扫把星,爷爷和姐姐也是被她剋死的。
让一个小女孩背负这样沉重的报复,是不人道的。可是在那样一个封建的村庄里,人权就像还没有普及的电灯泡一样,让人无法理解。
落落恨庄子里的所有人,也恨这一道堤坝。
落落爬上了一棵树,姐姐就是在这棵树上掉进水里的。浓密的树冠遮挡住了大部分雨水,落落从怀里拿出油纸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她在富户家的仓库里偷来的两根土炸药和一个火折子。
之所以选择在树上,是因为落落发现了堤坝上的一道裂痕,平时隐约在渗水,可在这样的大雨里,水位上涨,一道细小的水柱从裂痕里挤出。在这棵树上,落落能清楚地看到裂痕的位置,只要把炸药扔到裂痕的位置,堤坝就毁了,整个庄子也会被大水淹没。而落落所在的位置却能保证她安然无恙。落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祭奠爷爷和姐姐。
你瞧,其实做一个坏人只有心狠手辣是不够的,还要有缜密的犯罪思维才行。
落落打开火折子,点燃了一根炸药的引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因为突然吹起来的一股风,炸药偏离了裂痕的位置,轰隆一声,整个庄子似乎都在震动,在这样的雨天里,人人都以为是一道炸雷,其实这是死神最后的呼唤。
落落有些着急,就剩下最后一根炸药了,这次要是不成功,那么再偷炸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也不会有这样的雨天来配合她的计划了。
落落在心里祈祷,她点燃了最后一根炸药。就像是拙劣的剧情一样,炸药不偏不倚的在裂痕的位置上爆炸。堤坝炸出了一个大大的缺口,随着水势越来越大,堤坝彻底坍圮。
洪水像愤怒地野兽,咆哮着吞没了村庄。大多数甚至来不及呼救就淹死了。
落落开心得直拍手。突然脚下一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眼看着就要跌落进汹涌的洪水里。
呃,我收回刚刚的话,我劝你也别幻想着做坏人了,因为报应总是来得很及时。
落落忽然笑了,她闭上眼睛在心里想,也许自己真的是扫把星,剋死了父母、爷爷和姐姐。这次她要把自己也剋死了。
等待死亡的时间有些漫长,好久也没有那种窒息的感觉。落落试探着睁开了眼睛。身下是翻滚的洪水,自己竟然悬在了空中。
还没顾得上诧异,落落就注意到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老人站在她身边,老人一只手提着落落的衣领,其实悬空的是老人。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似乎是完成了任务一样,停得让人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