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鹏涛的脸上起初还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但转眼间就换了一副悲伤的样子,他接着说:“平淡又自足的日子过了两三年,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然后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出生了,是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儿。儿子的降生让我们的生活多了很多的乐趣,男孩子虽然淘气,可我们两口子却喜欢的不得了。一想到要给这个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我们两口子就充满了干劲儿。孩子一天天长大,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媳妇其实一直都喜欢女孩儿,也是天意如此,我媳妇又怀孕了。等到第二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果然是个女孩儿,在外人眼里,我们这一家算是幸福圆满了。”
邬先生说:“儿女双全,好福气呦。”
吴鹏涛却捂住了脸,说:“老天爷不会让我一个人把所有的福气都占了,让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女儿从一出生就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当时我抱着女儿跑遍了全市大大小小的医院,可是看过我女儿的大夫却都说这个病治愈率并不高,而且光是前期的手术费用就要十万块。十万块啊,我活到那么大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我媳妇更是整天以泪洗面。且不说那么一大笔钱我们就算是借也没办法借的到,就算是借到了,我们余下很长一段时间或许都要为了还债而活。最主要的是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甚至都不知道女儿是不是能活下来。后来我和媳妇聊了整整一夜,无奈之下做出了一个自私的决定,我们不能让一个人把这一家子给毁了。当天夜里,我们就把女儿送到了儿童福利院的门口,在裹着女儿的棉被里,塞了一张纸,把关于女儿的名字、生日还有病情等等都写的清清楚楚。我还记得那是个冬天,晚上还下着雪。回去的路上我们两个人是互相搀扶的,其实我们都清楚,我们的心比那一晚的雪夜还要寒冷。”
邬先生问:“那后来呢?孩子还在吗?”
吴鹏涛还是捂着脸摇头,说:“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一夜之后,我们不敢打听也不敢去问,连报纸和新闻都不敢看,就是怕在上面找到关于我女儿的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我们夫妻俩心里的一颗钉子。尽管之后再也没见过我的女儿,可是突然有一天夜里,我媳妇在睡梦中突然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后来我叫醒她一问,她说梦见了我们的女儿,女儿在雪地里冲她爬过来,边爬还边问我媳妇,为什么要抛弃她。我当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良心的谴责让我也感觉痛不欲生,我只能安慰媳妇,梦都是假的。可是我媳妇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有时候常常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到后来几乎整天疯疯癫癫的,连正常的时候都变得少之又少。我带着媳妇去看了医生,医生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名词,到最后简单地说就是得了精神病,我媳妇疯了。”
邬先生摇着头,遗憾地说:“这都是命啊,如果那个时候你认识我,也许我还有办法帮助你媳妇,可是现在……唉……”
吴鹏涛摇头,说:“这怨不得别人,其实是我们自己的错。我媳妇因为对女儿的内疚,积累了太多的负面情绪,后来我想通了,这其实都是我们的报应。”
邬先生缓缓走到吴鹏涛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说:“人来这世上其实都是受苦的,你也别太自责。后来又怎么样呢?”
吴鹏涛说:“我媳妇疯了之后,医生建议住进精神病院里治疗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当时我们付不起精神病院的治疗费用,我就只能在家里一边照顾妻子,一边照顾还在上小学的儿子。生活的担子差不多就要把我给压垮了,可是我又清楚,我绝对不可以倒下,我倒下的话,病重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也就彻底没了依靠。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十年,我含辛茹苦地把孩子送进了大学,妻子的病也基本维持在了那个状态。那几年正好赶上了下岗的潮流,我也不例外,单位转变之后我就彻底成了失业人员。儿子的学费和媳妇的药都需要钱,正巧我会开车,就托朋友的关系,去了押运公司做了一个司机。”
邬先生说:“这也不错啊,苦难的日子总会成为过去的。”
两行清泪从吴鹏涛的脸颊上滑落下来,他说:“本以为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这种日子我都已经习惯了。每年冬天的时候,是我媳妇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我知道那是因为丢弃女儿也是在那样的冬日里。去年冬天寒假的时候,儿子回到家里。我媳妇竟然认出了儿子,也认出了我,她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年,精神状态突然就好了很多。我和儿子当然很高兴啊,都以为这是媳妇好转的迹象,或许用不了多久,媳妇的精神病彻底好了也说不定呢?那一个冬天我们似乎过得格外开心,那可能是在我的记忆当中为数不多欢乐。过了年,儿子的寒假就结束了,再有一个学期他就毕业了。送儿子上火车的时候,儿子还不忘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他妈妈,他毕业之后打算在当地找份工作,等稳定下来之后就要把我和他妈妈一起接到大城市里去居住。为了让儿子安心,我笑着答应了。想到媳妇恨与可能康复,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或许已经不是奢望了。”
邬先生解释说:“嗯,这的确很有可能,因为精神类疾病有很多种类是因为一些突发原因以及一些不确定因素,所以康复的前提有时候也很突然,原因也很多样。”后来邬先生对我说,当时说的这句话其实是他胡说八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