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几年之前,那时候邬先生还是雾隐医院的院长。那段时间医院里出现了一个离奇的死亡事件,一个叫吴鹏涛的病人在自己的房间里上吊了,这件事对雾隐医院的影响十分巨大,上头也是对这起事件十分震惊和愤怒,还特意下发意见,要求雾隐医院对每间病房的结构进行整改,而装修整改的费用全部由雾隐医院自行承担。
邬先生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略了几个重要的事情,首先吴鹏涛这个人我应该记住,而且对后面的事情有着很深远的影响,其次就是雾隐医院每年都会死掉一些病人,有些是因为犯病,有些是因为别人犯病而被杀,总之在一间精神病院里死几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所以上面的震惊和愤怒其实是十分反常的一件事,所以再一次证明死掉的这个吴鹏涛身份不一般。最后就是整改的全部费用由雾隐医院承担,这也是一件极其不合常理的事情,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吴鹏涛死了之后,上面不仅仅是愤怒而已,还因此迁怒于雾隐医院的管理不慎,所以矛头还是指向了吴鹏涛身份的特殊。
当然,意识到这些问题的重要性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了,邬先生在这里对我有所隐瞒,至少我觉得没有完全向我解释清楚。
故事接着讲,邬先生在接到上面的通知之后就立刻着手准备医院的装修整改事宜。因为是医院自己付款,所以施工队并没有通过招标来进行选择,而是通过邬先生的一些社会关系找到了一个经验颇为丰富的一组施工队。
施工队进驻到雾隐医院里,通常只能是在白天进行施工,到了夜里,所有病人都要回到自己的病房里休息,尽管病房里因为施工的原因已经是一片狼藉,但是为了贯彻上面的指示,还有尽快完成施工进度,所以雾隐医院里自邬先生开始,全部取消了休假,大家只是觉得克服克服就可以结束了。
让邬先生第一次觉得意外的是,施工队里有一个皮肤黝黑,但是很强壮的工人总是在别人休息的时候他还在工作。
邬先生已经观察过很多次了,这个人总是默默地在干着活儿,既不是在工长面前表现着什么,也不是真的喜欢工作。邬先生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更多的东西,比如心事。
邬先生见过这样的人,他们总是无时无刻都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否则一旦停下来,自己心中的负担会把他们压迫到窒息为止。
那天是个阴沉的午后,天空似乎随时都会被厚重的乌云压得垮下来一样。
施工队刚刚吃过午饭,满身是尘土的工人三五成群正蹲在室外的草地上或是抽着烟或是在闲聊。邬先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这阴暗的天气弄得他也是满心愁云。他看到了正在给病房大楼的墙体做保温的那个工人,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休息,而是在草草吃过了午饭之后就去顶楼的吊车上工作了。
本来邬先生接到的指示仅仅是病房大楼内的结构整改,并不包括墙体外的保温,但是邬先生想到去年冬天的时候,病房里的温度几乎要冻死人了,所以借着这次机会就顺便把楼体的保温一起做了。
在这一点上,邬先生做人还是厚道的,最起码他把雾隐医院里的这些病人当成了人。
天使和魔鬼的界限其实并没有那么分明,只有在特定的时刻,身上披着的是金色还是灰暗的光芒才会显露出来。
邬先生抬起头看了好一会儿,他这才走到草地上那个工长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也蹲了下来。
工长见到是邬先生,急忙讨好似的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了邬先生,笑着说:“东家,来一根儿?”
邬先生本来是不吸烟的,但是为了照顾这个工长的面子,他还是接过了烟,他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然后在工长随后递来的打火机上点燃了烟,他只是假装吸了一口,烟雾没有进入到肺里就被他吐了出去。
院长用夹着烟的手指指了指挂在病房大楼外墙上的那个人,问:“那个人他怎么不休息呢?”
工长操着浓重的口音,似乎是带着些许嘲笑说:“东家,您是问喜顺?那是个犟种。他是不是惹东家您生气了?回头我去说说他。”
其他工人也纷纷附和一样发出了奚落的笑声。
邬先生摆了摆手,示意没那回事,然后他好奇地问:“犟种?为什么这么说呢?”
工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喜顺那个人这里不太灵光,他好像是喜欢干活似的。”
邬先生继续问:“那你们没有人让他休息一下吗?”
工长又笑了,说:“东家这是把我当成周扒皮了,我又不是没试过,我要是劝他去休息一下,他就像是没听见一样,我干嘛还要去招惹他?”
这时候一个工人说:“喜顺就是个傻子。”
工长急忙训斥他说:“可不要胡说,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弟兄。”
邬先生沉吟了片刻,问:“既然你们都觉得他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为什么还要把他留在施工队呢?”
工长想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东家,喜顺就是不太喜欢说话,但是他喜欢干活儿,一个人顶两三个人用,却只拿一个人的工钱,这样的人去哪里找呢?”
邬先生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他学着那些工人,把手里已经“抽”得只剩下烟蒂的香烟随手扔到了草坪上,然后拍了拍工长的肩膀,这才离开了他们想病房大楼走去。
工长还和其他工人说:“这个东家人不错,官大还没架子。”
邬先生走进病房大楼里,和迎面走过来的他的学生,也就是现在的天机道长,当然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天机道长,就是一个普通的医生,邬先生说:“你看到了那几个工人了吗?”
年轻时期的天机道长推了推眼镜,说:“看到了,老师您找他们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