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车里温度调得高，但洛子依的嘴唇比纸片还白。司空心痛就别提了，强迫自己沉默地开车，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倒是洛子依沉不住气了，过了会儿，她轻而缓慢地说：“我没事。”
“没事就好。否则我会以为你迫不及待想回来见我，所以来不及打扮。”司空淡淡一笑，把车开到商场外面停下，锁好门出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拧满了购物袋，里面装着各色名牌服饰，价签没有四位数以下的。
“洛洛，凑合穿穿。要是不符合你的审美观，也千万给我留个面子。”
洛子依挑了件白色绒衣套上，没想到刚刚合适。她翻了下标签，发现它跟自己以前为霍震买的是同一品牌，委屈至极，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掉。
“现在你想去哪里？”司空递上纸巾，小心观察洛子依的脸色，猜她没特别的想法，便给出建议，“让人开心的地方，还是平静的地方？”
洛子依说“随便”。
车子便如她所愿，漫无目的地开着，洛子依看着路边的招牌，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逐渐陷入沉思。从找霍震搭讪开始，两人所经历的每一幕，快速地在脑海里闪过。
她愣愣地问司空：“你有没有很拼命做一件事，最后却被人说成是坏事，然后觉得自己是个混蛋的时候？”
司空笑：“不光是我，希特勒可能也有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而且功过都有历史局限性，没有绝对的对错。”
“跟希特勒有什么关系啊。不用跟我讲大道理。”洛子依无奈，“我只是想知道，当你知道自己错了，还会继续错下去么？”
司空道：“那要看我有没有转身的空间，要是有，及时转向当然好，要是没有，那就一错到底呗。不能成为一代宗师，变成混世魔王也好。毕竟对的不坚持就错了，错的坚持了也许会对。
“你看《神雕侠侣》中的欧阳锋，人家被黄蓉忽悠，练错了《九阴真经》，不也成了武功最高的么？爱情其实也是那么回事。”
洛子依很少看武侠小说，听得云里雾里，倒是对最后一句有了兴趣：“爱情？”
“是。”司空故作神秘地说，“除去爱情三角形理论，我最喜欢的一种说法是：爱本来就不是常态，是一种病。”
洛子依好奇：“那你为什么要追求爱？你谈过那么多恋爱就不觉得累？”
“人始终是要得病的，为什么不让自己得舒服一点的病？慢性鼻炎总比断手断胳膊好吧？一些小毛病会反倒会让你感觉到生命的珍贵，并不是坏事。”司空的嘴角始终上扬，但眼里并没有笑意，向她坦白真实想法，“人呢，在能选择的时候，要把握好自己的权力。有些东西错过就找不回来了。”
洛子依不知道说他悲观好还是乐观好，最后说：“你别多心，我这个样子，并不是因为爱情。”
“不是就好。否则我会吃醋。”司空伸出手，看到她有退缩的意思，顿了一下，“我可以摸你的头以示安慰么？我向毛爷爷，不，心理分析鼻祖弗洛伊德保证，绝对不会有多余的动作。”
洛子依失笑，心情逐渐轻松起来，强迫自己把霍震扔到一边不想，闭上眼睛把头凑到司空面前，摆出一副任君宰割的小猫样。
“谢谢你当我的免费咨询师。”
“咨询师可不好。你流泪的时候不能劝你，反倒要鼓励你宣泄情绪。”司空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我不愿看到你哭，不想让你哭。”
她的头发像孩子一样细黄轻软，用的洗发水是甜橙味，让司空觉得恍惚和美好，直到导航仪发出清脆的女声报告路况，他才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哎呀，差点当了食言而肥的小人。”
洛子依没明白，远远地看到公司大厦，就叫起来：“司空，麻烦在前面停车。”
霍傲傲的档案是伪造的，boss你怎么惩罚我都行。
她决心招供，和司空口中的希特勒、欧阳锋之流划清界限，早点回归正轨 。
然而精芬网大门紧锁着，洛子依这才想起今天周六没人上班，又是失望又是解脱：“周一上班一定要对boss讲清楚。”
然而同样的事情发生。
第一个回合。
洛子依刚提霍傲傲三个字，boss扔了两个文件过来：“对了，woka电视台要他再做两次相亲节目。另外，还有个娱乐节目希望他当嘉宾，你帮忙安排下时间。”
“可是boss，如果霍傲傲的车和房并不存在呢？”
“年轻人创业，车、房拿去抵押是正常的，你别在这些小事上磨叽，马上去准备资料！”
“……好。”
第二个回合。
洛子依刚提霍傲傲三个字，boss立即两眼放光：“他是我们精芬网的摇钱树。你知道吧，现在又有几家婚介公司开业，他们也在招优质资源，可是跟我们没法比哈哈哈……”
第三个回合。
洛子依刚提霍傲傲三个字……
洛子依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盘算着叫霍震退出VIP，这也算是釜底抽薪，从根本上消灭证据？
哪知霍震不配合：“当VIP有你包养，还有肥人boss和弱智电视台给的各种费用，我为什么要退出？”
洛子依只得苦口婆心地劝说：“你这样的可以直接走偶像艺人路线，没必要局限在‘相亲一箩筐’这个小池子里。”
霍震说：“那等你铺好偶像艺人路线再说。提前说一声，文艺，狗血，暴力，情色的片子我都不会演。”
洛子依败北：“那你就等着人拍《葫芦娃和变形金刚义结金兰》之类的儿童片吧。”
霍震点点头深以为然，后来洛子依再求他退出VIP，他干脆避而不见。只留下厨房里的蛛丝，还有卧室里满地的包装袋。
洛子依无奈。
安吉拉提醒她，得快刀斩乱麻——目前简小爱和霍震正交往，要是霍震真从她身上骗钱，和洛子依难逃其咎，霍震被起诉诈骗的话，她很可能被当作同谋。
洛子依虽不相信他真的会那么做，但想起之前他压倒她时冷漠的眼神，从骨子里感觉到痛心的凉意。
洛子依再度找机会向boss坦白，仿佛上天有意阻挠，她除了失败还是失败。
直到某天简小爱来到精芬网办公室，在她桌上放了一罐五颜六色的巧克力：“谢谢你为我和霍傲傲创造的机会，现在我们发展还不错。要是以后有结果，一定重谢。”
洛子依似乎看到两人拍结婚照、穿着礼服在酒店里大宴宾客，心情顿时坐了个过山车，翻滚到谷底翻身碎骨：“简小姐，有些事情我必须向你坦白。霍傲傲的真实身份，还有他的经济状况……”
她一口气把这些天编造的谎言给终结了。
“虽然他的资料都是我伪造出来的，但我个人觉得他真的很有潜力，除了工资和房、车，有的是被人喜欢的资本……”
解脱的快感还没来得及浮现，简小爱的笑容便凝结了：“这些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她匆忙离开，接着boss把洛子依叫进办公室。
啪。
他跟包公定案似的，把一叠资料丢到她面前：“对不起，you are fired！”
洛子依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事被解雇：“boss，我不是故意的。我为这份工作做了多少事情，你都看在眼里！”
Boss摇头：“小洛，虽然你很努力，但你知道的，欧债危机逐渐失控，希腊主权债务危机向欧元区其他国家扩散，全球经济面临二次触底，我们这么小的公司，要养活一大堆员工很不容易啊。”
巴拉巴拉的一堆说辞，洛子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她收拾完东西，离开办公间，和IT部的唯一员工打招呼的时候才明白——
她被开除不是因为简小爱去投诉，而是因为“相亲一箩筐”已经进入正轨，她的工作，可以完全由IT部兼会计部兼N多部的那人接手。
一份从荒唐开始的工作以同样荒唐的方式结束了。
忙乎一圈下来，她什么都没得到。
洛子依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