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司空所说,他新选的办公地址就在以前大楼对面,房间号和已经转手的无明工作室正对着,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却是摆明了是向霍震挑衅。
房间还没装修,洛子依踏在光洁而空旷的地板上,听司空讲装修方案和预算,眼神却是呆滞的。司空全然未觉,兴致勃勃地说了好多好多,而后拉着她走到最大的房间:“这里我准备当办公间。”
房间视角光线极好,甚至刺痛人眼,在那里摆张椅子坐下,可将woka城尽收眼底。对于婚恋工作室来说,太夸张太奢侈,但司空觉得刚刚好。
“隔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好不好。”
他比划着,好像看到办公室完工时的样子,两眼发亮,宛若回到孩童时代。从父母离异之后,他就很少表露情绪,不管快乐或是不快乐都会笑——那会讨人喜欢,跟大人要钱时也能多要些。即使是同初恋女友牵手,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的感情也是保留的。
司空甚至以为往后的人生,不会有什么情绪起伏,却在遇到洛子依后,才知道感情并非都是火山式的喷发,而是能够变成泉水得以源源释放。
那种爱是给与式的,却叫他心脏满满,很舒服很惬意。司空愿意用一切去交换,好让那种感觉持久些。
但根据他的经验恋爱不能那样持久,所以他跟别人一样选择大俗路线——结婚。
如果说之前开玩笑似的跟洛子依提结婚,是热身,那么现在已经做好战争准备,携带重型兵器随时准备攻城,然而霍震突然打了个游击战,差点把她从他眼前掠走。
各种历史经验教训告诉他,不能再等。
司空单膝跪在她面前,摸出一个红丝绒盒子。
“洛洛,我本来打算在工作室做第一笔单子的时候,向你求婚。”饶是说了无数甜言蜜语,能用各种语言表达爱意的花花公子,此刻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心情,以及整个人生都在颤抖,“但我觉得现在也是机会。”
哪知洛子依看着他,魂却不在那里,只是微微一笑:“很好,我没什么意见,就按照你的方案装修吧,钱待会儿就打到你账上。”
反正她已经配合霍震演出完订婚式,况且之前包养他花了不少钱,考虑到通胀和利息因素,她接受乐薇薇的支票绝对没必要愧疚。
从脱下婚纱的那刻起,他和她已经彻底结束。
没有金钱关系,也没有工作关系,成为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就像他在教堂门口说的那样:“走了就不要再回去”……
往后走在大街上,他顶多是个陌生人,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虚幻的回忆:缝内裤也好,看《喜羊羊与灰太狼》也好,吃饭被骚扰也好,抢夺鸡肉也好,做节目也好,强迫性的吻也好,不像约会的约会也好,奇怪的订婚仪式也好……
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下面蚂蚁般的行人和车辆,想到自己不过是一粒尘埃,思维也好,经历也好,情感也好,轰轰烈烈、跌宕起伏也好,平平淡淡、细水长流也好,都显得无足轻重,洛子依眼角湿了。
她心不在焉的回答对司空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他咳嗽几声,勉强笑道:“洛洛你没看到我手中的东西么?我不是在跟你说装修。”
那颗足有指甲盖大小的钻戒,在阳光下射出耀眼的淡黄色光芒。虽说司空明白“钻石恒久远”不过是骗女人的台词,也明白洛子依不会在乎这种身外之物,但想到所有人都用这小玩意表决心,禁不住要给她最好最美的。为此他专门飞到南非找珠宝商。
过了好一会儿,洛子依才认识到局势,震惊之余不住道歉:“刚才我走神了。”
“没关系,”司空慢慢站起来,脸上没有丝毫的责怪,故作冷静地问,“你还在想霍震那句话么?要真是那样不如跟他当面确认。”
见洛子依不解,他无奈地笑:“我没那么大度,我希望今天你的婚纱是为我穿的,可是既然你自己不清楚内心,我也不愿草率地让你做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进攻是最好的防御方式,一味逃避不是我的原则。”
洛子依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
司空把盒子收起来:“洛洛,去找他吧。要是找到他后,你愿意回来,我会为你戴上戒指。这样说你明白么?”
“我找他又能做什么?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荒唐的。他这样做只为了让他的爸爸走的安心。”
“我相信不管是哪个男人都不会草率地对待自己的订婚仪式。”司空说,“要是我的话,我会用一切机会接近我爱的人。”
洛子依瞪大眼:“难道霍震他对我……”
这样说来的确有蛛丝马迹可循:要是他不喜欢她,为什么接受她的包养——他不是走投无路、好吃懒做的男公关,而是霍钧霆家的独生子啊;要是他不喜欢她,为什么给她做好吃的饭菜——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尾,才能抓住一个人的心;要是他不喜欢她,为什么委屈自己去参加“相亲一箩筐”这样的狗屎节目——虽然被超由于之前她觉得这节目不错;要是他不喜欢她,为什么会吻她——她的胸部跟D的差距简直是从月球到太阳;要是他不喜欢她,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婚纱、鞋子的尺寸……
虽然霍震脾气不好、行为幼稚……还有一大箩筐缺点,但对她好得真的没得说,几乎是有什么就给什么。
每次回忆一个细节,洛子依的脑子就清晰一些,嘴角浮出淡淡的微笑,就像第一次从子期手里接过糖果。虽然霍震和子期有那么多不同,但她知道两人都值得自己赋予绝对的信任。
一个伴随她的少女时光,另一个也许会伴随她以后的每分每秒。
司空静静地看着洛子依的变化,从沮丧难过转成容光焕发。那是他希望得见,然而又害怕的——或许他将永远失去她。
“麻烦你帮我约薛老,我想做一段时间咨询,报酬会按照市价支付的。”洛子依最终下定决心,她得跟霍震在一起,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都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接着洛子依对司空说了声谢谢,头也不回地跑出办公室。
离开的速度很快,卷起的风,瞬间掏空他的心脏。
洛子依气喘吁吁地跑到街上,拦了辆车冲到玛丽亚教堂——然而那里做完礼拜就关了门。她慌忙找了个牧师问,对方不知道新郎去了哪儿。
也是,他已经说了那样的狠话,怎么可能会留在原处等她?
洛子依耸眉搭眼地往外走,却发现霍震站在路边发呆。他还穿着白色西装,口袋里的花都没有摘下,头发被打理得很仔细,跟偶像剧男主角一般飘逸——说实话刚刚举行仪式的时候,她根本没好好看他,现在才发现霍震如此夺目,能让周围的一切景物,或是人变成灰色的陪衬。只是他眉毛紧缩、眼神暗淡,走的是精装颓废路线。
洛子依瞬间有种以为彩票过期,到了兑换点才发现时间刚好的感觉,然而,“震”字还没叫出口,那张彩票就开车走了。
她这才想起还有手机,在兜里一阵乱摸,用了几年的手机竟然掉在地上,捡起来,屏幕已经是黑色外加蛛辐射状。
她说了声“真倒霉”,跑到路中央,继续拦下的士玩追车戏。
司机见霍震开的是少见的豪华跑车,又是羡慕又是兴奋,八卦道:“小姐,你追的是你男朋友么?根据我的经验啊,‘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山’那套说不通,女的矜持才会金贵。追得太紧,一来他不把你当回事,二来他觉得失去了自由……”
唠叨归唠叨,速度还是可以的,几百公里下来,出租没被霍震甩掉。
霍震在东欧神话门口停下,洛子依不知怎么,一时间不敢跟进去,看着他在老位置坐下,跟服务生要了杯咖啡;看他从衣兜里翻出张纸,皱巴巴的、被胶带粘过的纸,仿若对待珍宝般小心地在面前展开……
洛子依认出那是她写的包养协议。
甲方:洛依。
乙方:霍震。
甲方乙方自愿协商,达成一致意见,各自履行义务如下:
一、乙方配合甲方注册梦怡网VIP,并配合boss参加各种活动。
具体的条款她都记得,甚至能倒背如流。
霍震却像第一次看般认真,一字一字地阅读着,嘴角浮出微微的笑。
那一刻,洛子依觉得心脏被击中,用力拍了拍脸,好让自己不在大街上掉泪。
她酝酿着情绪和胆量,准备冲进店子,对霍震大声说:“我回来了,我们不要闹了,我们好好在一起”。可是提起的脚仿佛有千金重——二十多年来她从没干过这样的事。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她愣了一会儿,才发现声音从自己兜里传来——破手机在玩挺尸。
洛子依受宠若惊,摸出来接听:“喂。”
对面传来司空焦急的声音:“洛洛,你现在哪里?跟霍震在一起么?”
“没有,怎么了?”洛子依觉得奇怪,不是他让她找霍震的么,难道现在后悔了,“我现在在东欧神话。”刚提起的脚立即放下,她退到咖啡厅外,里面的客人看不到的地方。
司空说那你好好呆在那里,我现在就过来接你。
洛子依觉得有些不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空沉声说道:“上次那个来访者,肖曹,从疗养院逃走了。”
洛子依心一凉,险些握不住手机:“开什么玩笑?没有人通知我啊?人是我送进去的。”
司空说:“这是院方的失责,他们觉得很快能抓住他,所以封锁了消息,我要不是有同学在那边工作,也不会知道……”
刚说到这里手机自动挂机,洛子依喂了半天,也听不到半点动静。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按住了她的肩膀。
洛子依差点魂飞魄散,仿佛慢镜头般转头——
一张肥胖变形的脸映入眼前。
还好不是肖曹,是精芬网的boss!
“太好了。小洛。竟然在这里遇到你。”他今次学的是偶像剧的狗血造型,戴隐形眼镜和白色镜框,也不怕鼓出来的眼珠子被风吹穿,“不如我们进去坐坐详细谈一下。你走之后我还真舍不得,现在媒体公关部的员工忙都忙不过来,想找个兼职,或是助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洛子依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把他咕噜噜地踢到街对面:“boss,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被你解雇的?”
Boss倒是脸皮厚,理直气壮地说:“那时候公司资金紧缺,你也知道IT部兼会计部的那人,是我的亲外甥,总不能解雇他吧?”
洛子依彻底被他打败,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Boss便以为她被打动,继续做声情并茂的表演:“唉,别说了,你走后,三剑客也不理我,现在VIP水平严重下降,你看你看。”
说罢,他指向店里的一名客人。
“那个五十多的老头,现在在我们网站就是高端的。”
洛子依吓了一跳,那不是马大春么?她问:“精芬网还帮已婚人士征婚?”
“小洛,你果然好眼力,这人结过婚。但结婚了也可以离婚的嘛,当教授的周围总有几个年轻女学生暗送秋波,一来二去原配吃醋就分了呗,他现在是钻石王老五了,有房有车……”Boss说着,咽了把口水,推她一下道,“哎哟,都说累了,小洛,我们不如进去坐会儿?”
洛子依赶紧说“你忙,我还有事”,忍着呕吐的感觉一溜烟跑开。
上了公交车她才醒悟过来:她不是来跟霍震表白的么?司空不是让她在原处等她的么!都被boss这搅屎棍给弄黄了。
看来人算不如天算,做什么都有时机的。
她闷闷地摸出手机,见还能用,赶紧给室友打电话:“大家今天都在?要不要我路过菜市的时候带点菜回来?”
“你和司空的约会这么快就结束了?”雅弥还不知道订婚之类的狗血事件,“有没有进展啊?”
洛子依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雅弥听得津津有味,直叹情节跌宕起伏,可媲美台湾言情剧,对于她表白未成功的事,表示深切同情:“当然了,不管做什么都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不然古人占卜做什么?”
她最近研究《易经》和《四柱》已经走火入魔。
“既然你要告白,就算不沐浴更衣,净手焚香,也得做好充分准备。今天霍震翻牌太突然了——怎么真跟小说中一样,从花心男公关变成傲娇公子哥呢?你冷静过后再去找他比较好。”
尔闻对霍震还是没什么好感:“洛洛,你可得小心,这小子太奸猾了,欺骗手段比雄性银背大猩猩还厉害,你要是真跟他在一起,可能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外貌、钱财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基因匹配、性格合适两人关系才能稳定。”
安吉拉把尔闻挤到一边说:“洛洛别听她的。你现在年龄刚好,但碰到英俊、多金、年轻的男人的几率并不高,外在硬件够了,软件可以慢慢升级。好男人都是女人调教出来的。”
洛子依听得无语,见司空插电话进来,讪笑几声结束了对白——
司空已经到了东欧神话,没有看到洛子依,心中格外焦急,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接通。
“洛洛,你现在在哪里?”
洛子依偏过头,看了眼公交外的站牌,报出站名:“司空你别担心,我马上就到家了。别打电话了,我的手机有问题。”
她坐在车厢靠后的位置,旁边没有乘客,突然有人从后面拍她。
接着一个头戴黄色鸭舌帽的男人走到她边上坐下:“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洛子依正想问,你不是霍钧霆的保镖么?那人就在她头上撸了一下。
她顿时全身发麻,视物模糊,她记得雅弥在报社做过这类新闻——
女子公交/公园/酒吧被迷晕,身上钱财洗劫一空!
洛子依暗叫不好,自己身上没有几个钱,会不会被人家卸掉器官?
她害怕至极,想要呼救,可是出不了声;想离开座位,可是用尽全力推那人,手却像陷到棉花里。
鸭舌帽纹丝不动,抬起帽檐,嘴角露出一抹阴笑。
她终于看清他的脸,正是那个大玩越狱的精神病人,疯狂的来访者,少年时代的校草,曾经的男友——
肖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