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陈凯的电话，齐野狐开始陷入沉思：
什么叫做上得了台面的礼服……
他一个刁民，打小在山里钻，追兔子逮野鸡，山沟沟里的人生高光时刻是弄死了一头三百来斤的野猪。
对衣服最高的追求，就是不要影响自己的动作，所以格外偏爱宽松的工装裤，哪里懂得西装礼服这些门道。
“那只兔子应该懂吧，大门大户的……要不再麻烦她一下？”
齐野狐脑海里冒出同样偏爱宽松工装裤的宁脱兔的身影。
虽然对方从没有在他面前显露过，对西装礼服有什么了解和审美，但是好歹是家里是盛海第一大地头蛇，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东西肯定不会陌生才对。
这么想着，手机又震动起来，来电显示三个大字：陈医生。
齐野狐觉得有些神奇，平时一个电话都没有，今天一来就是两个。
还是前后脚。
还都是自己想打过去，然后对方就刚巧打过来。
心里感叹着，齐野狐手上动作却不怠慢，接起来就问了声好。
跟陈凯的热情洋溢不一样，陈医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聊天风格也很犀利，单刀直入：
“明天下午六点，和平饭店，是庆祝钱胜康复的宴会，陈凯已经邀请过你了吧？”
齐野狐先是奇怪她怎么会知道，随后便自己领悟过来。
钱胜的病情，她和于强也出了不少力的，这次宴会为了庆祝钱胜康复，她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稍微想一想，就能知道陈凯必然邀请自己。
所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嗯，对。陈哥刚给我打电话。”齐野狐应道，“陈医生也会去的吧？”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那边顿了顿，又开口道：“出席那种宴会的人，说好听点，叫做名流，说得不好听些，就全是势利眼。你想要在那种场合如鱼得水，得好好打扮一下。”
“我猜你也不懂其中的门道，所以打电话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感情这是个冷面热心肠啊！齐野狐心道。
刚好自己也在为这事儿苦恼，加上宁脱兔那边估计也走不太开，陈医生这个电话可谓雪中送炭，便答应了下来。
“你现在有事吗？没事的话我现在过来。”
“我倒是没事，不过我不住原来那儿了，刚搬了个新住址。正要跟打电话你说这事，你电话就过来了。”
齐野狐顺势将搬新居的事说出口，怕她心里不舒服，还特意解释了一下。
不过对方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多了。
“位置发我。”她说。
“好。”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跟她对话，齐野狐说话也不自觉简洁明了起来。
“那好，我估计半小时到，待会儿见。”
随即电话挂断的声音响起，齐野狐猝不及防。
“好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子啊！”他无奈笑起来。
……
……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齐野狐便和胡云往小区门口去。
刚等了不到三分钟，一辆炭黑的宝马3系就从街道驶来，缓缓停在他们的面前。
“上车。”
程开颜按下车窗，言语风格依旧简明扼要。
齐野狐给胡云开了车门，自己则坐到副驾驶上。
一边给自己系安全带，一边随口寒暄道：“怎么换车了？”
程开颜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上次开得太猛，老师的车进了官方黑名单。”
齐野狐微微一愣，笑得有些尴尬。
胡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就安静坐在后座，不插话。
程开颜驶动之后，直接切入正题，道：
“西装礼服，料子其实在其次，工艺才是灵魂。所以最好的，当然得定制，因为最为贴合身线，外观和舒适度都不是成衣可以比的。”
齐野狐第一次接触这方面的东西，好奇道：“所以现在是去定制？”
“定制是很耗时间的，钱家的晚宴就在明天晚上六点，现在定制肯定赶不及。”程开颜摇头，嘴角也微微翘了翘，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傻得天真。
齐野狐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在这种本该能想到的地方冒傻气，一时有些尴尬。
不过程开颜也不是揪着这种小辫子嘲讽的人，继续道：“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去商场给你和胡爷爷买一身看得过去的，临时顶上明天的场合。然后再去定制几套，为以后备着。”
“我也要穿那个西装？能不能穿别的，一大把年纪了，总觉得不自在？”后座的胡云突然发问。
程开颜沉默了几秒，大概是听不太懂胡云带着浓重方言的口音，在努力处理他话里的信息。
齐野狐适时充当了翻译器，程开颜才又利落开口：
“也不是必须，只能说礼服是最常见的，到时候宴会上也会有很多老人，他们大多也都穿西装出席，所以胡爷爷不用觉得不自在。”
“当然，胡爷爷要是实在不喜欢，也可以选择穿唐装出席，上了年纪的老者，穿唐装出席也很常见。我知道有几家店的唐装不错，一会儿去看看。”
“那就好，那就好。”胡云明显松了一口气。
老家伙对唐装的接受度，跟西装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之后一路上，便是程开颜给齐野狐临时补课相关知识，后者频频点头的画面。
齐野狐猜这或许是胡云在场的缘故，所以她才以这样的方式，不让气氛太冷。
不然以她的性格，极有可能是直接给几个关键词，让自己上网搜去。
三人到了商场，齐野狐肚子里也增加了些有用的知识。
站在试衣镜前，齐野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夜蓝色的细条纹西服，身姿笔挺，线条利落，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拔了起来。
张扬的戗驳领左右舒展，显得很有气势，配上齐野狐的狐儿眼的和瘦削面庞，英气十足。
看得导购的小姐姐两眼放光。
若不是旁边有一个即便收敛了气势，但依旧给普通人气场全开感觉的程开颜坐镇，她都想要一个联系方式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领口那一片空旷的雪白了，没有任何点缀，就让人觉得很突兀。
齐野狐上上下下打量镜子里的自己，虽然觉得人却是精神了许多，但那种不适应感，还是让他十分不自在，不时地晃晃肩膀动动脖子，跟被上了项圈的宠物。
搭配西装的领带被他拎在手里，像等待主人来栓绳一样。
程开颜知道他是不会打领带，自然而然地上前，帮他系了个简单但贵气的亚伯特王子结。
为了让她方便，齐野狐只能略略低头弯腰，将领子送到一个她顺手的高度，身体也自然成一个微微前倾的姿势。
看上去，就像要吻上去一般。
那张清冷的脸近在咫尺，这个距离，连鼻腔呼出的气息，也能打在她的脸上。
齐野狐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但视线全被她的脸占据，便不由自主细细打量起来。
之前他便已经知道，程开颜的五官是极为玲珑耐看的，只是她清冷甚至冷肃的气质，让她的面相仿佛带了点刀兵的森然。
一双杏仁眼本是灵动可爱的代名词，该流转着潋滟的水光，却静卧着凌凌的清光，加上纤薄如刀的嘴唇，更是一副凉薄至极的面相。
齐野狐年幼之时，跟神棍一起听齐龙虎神神叨叨，由于听不太懂，其中绝大半他早已经忘却，但是耳濡目染之下，还是有些零星的东西隐约记得的。
比如目贵秀而正，但其魂在神；比如唇薄且色淡，必是凉薄之人……
心里面划过这些早该被遗忘的疯话，齐野狐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晚病房之中，大风呼啸，白袍鼓荡的那个伶仃身影，以及暴雨黑车之内，那一头青丝飞舞，如同天女的釉白面容。
程开颜的手指纤长灵活，领带穿过衣领的时候，指肚上薄薄茧擦过齐野狐的后颈，让他汗毛一阵战栗。
近在咫尺的面容，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之上，将她的卧冰的杏仁眼藏在镜片后，也压住了凌冽如秋霜的气质。
齐野狐有些恍惚。
“好了。”
程开颜正正领结，双掌摊开，自下而上，从胸至肩，抚平了齐野狐的张扬的戗驳领，退后一步，站在旁边。
齐野狐再看镜中的自己，胸前的那片雪白已经不再突兀，深色的丝质领带结成贵气的王子结，将那片空白装饰起来，与张扬的戗驳领浑然一体。
镜中的男人眉目秀长，身姿如枪，凛然一股青年才俊的气质。
而一旁，退到他身后的日常装束的女子，恍如一个贤妻良母。
“不错。”
“贤妻良母”微微颔首，声音冷冽得像把手术刀，轻易割破这份旖旎暧昧，眼神挑剔地在齐野狐身上搜刮了一圈，专业点评道：
“肩宽倒是很合适，但这腰线得再收一收，你们给他量量尺寸，再按尺寸修裁一下，明天中午前，送两套到香梅花园。”
这方面，程开颜是专业的，她拍板定了，齐野狐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刷卡结账就是了。
然而下一秒，程开颜直接掏出一张信用卡给导购员，用十分自然的语气道：“刷卡。”
导购员有些发愣，惊讶地看着齐野狐，原来这是个小白脸儿？！
齐野狐也十分意外，本来是看着程开颜递出去的那张卡，却下意识和导购员面面相觑。
“这……不太好吧？”
话刚说出口，齐野狐就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
程开颜再次平淡开口：“这几天，我爷爷的生命体征非常健康，我还没有感谢过你，这一次，就当是谢礼。”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齐野狐感觉记忆有些错乱。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几天宁脱兔付款的时候，也是这番类似的说辞。
“什么？”程开颜没听清。
“没什么。”齐野狐摇头。
随后跟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任由店员拿着皮尺在他各处比比量量。
“陈哥，你给我这黑卡好像没有用武之地啊！我现在真有种被包养的感觉……”齐野狐摇头苦笑，无声嘀咕着。
他突然觉得陈凯给自己的那张黑卡很可怜，本来应该频频出场，享受别人艳羡的目光的，但却一次又一次地黯然收场，放在某人廉价的工装裤里蒙尘。
甚至连一个像样的钱包，或是卡套都没有！
可以说是史上最憋屈的黑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