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众人,被齐野狐羚羊挂角的应对给镇住,一时无人说话。
上场之人身手如何,意识如何,围观的众人都清楚,这十人,在宁家的一众年轻人中,也都是佼佼者了。
而且也都是执行过任务,杀过人见过血的。
这样的阵容,与齐野狐交手不到三秒,包围圈就成功地被撕破一个口子,如此老辣的应对,和机敏的对敌,值得所有人都叫一声好。
哪怕是齐野狐占了一个宁惊国他们,并不知道他会咏春的这么一个便宜。
但厮杀之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赢了的,站着,输了的,躺下。
就这么简单而已。
所以宁惊国他们,也都没有什么不服、耍赖,只是怪自己一方,还是小看了齐野狐。
宁鸣蜩双拳紧握,眼中发光,不停地低声赞叹道:“我姐夫,太生猛了!太生猛了!”
那神情,俨然一个小迷弟。
齐野狐与甄屹钊捉对厮杀的那天,他们去迟了,到的时候,两人已经决出胜负,也决出生死了。
所以只看到甄屹钊不成人形的尸体,并没有看到过程。
虽说那一幕给他的冲击仍然很大,但是没有实打实见过厮杀的过程,他即便知道齐野狐很猛,也没有具体的概念。
如今眼前这区区不到三秒钟的凶险,和逃出生天,齐野狐虽然看着行云流水,信手拈来,但其中的难度,他可是十分清楚。
就齐野狐在刹那之间放到的四人,每一个,他单打独斗都打不过,而齐野狐却生生地从他们四人之间,撕破了一道口子,顺便还全部放翻了!
这还是神魂重伤、真气亏空、没有动用真气的情况下。
若是全盛时期,自己这个姐夫,那得生猛到何种地步?!
光是想想,宁鸣蜩就要晕过去了。
“果然是咏春。”
宁邦国父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相同的、了然的意味来。
那晚的厮杀中,齐野狐最后就是以一招硬门咏春的童子拜佛,奠定了胜局,将甄屹钊格杀当场!
所以如今见他如此驾轻就熟地使用出咏春,他们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并没有太难以接受。
只是对齐野狐的学习能力,心中大为震动。
场中。
齐野狐逃出包围圈,打量着仅剩的六个战力,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不再被他们围困,并且快速地将他们各个击破。
这一次能够轻松地撕破一道口子,完全是利用了他们的思维惯性。
在他们看来,自己的一身武艺都是出自宁脱兔,所会的,也都是他们宁家的八卦掌和八极拳。
所以从一开始,潜意识中,他们的所有针对,都是以此作为基础的。
可是没有想到,齐野狐在甄屹钊那里,又点亮且磨炼了咏春这么一项拳术,所以齐野狐的剑走偏锋,瞬间见效。
出其不意之下,直接废掉了对方近半的战斗力,也得以争取到更大的战斗场地,避免了腹背受敌的局面。
现在对方有了心理准备,这一招也就废了。
只不过,齐野狐也丝毫不惧就是了。
“你们都退下。”宁靖安突然道。
其余四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定。
“这……”
“包围圈已经撕破,以你们的实力,不是他一合之敌,没必要再上了。接下来,交给我和惊国就可以了。”宁靖安还是那么冷静。
但其余四人听到这话,脸色却是有些不自在起来。
不过也无法反驳。
“退下吧。”宁惊国也开口道:“我们都小看这小子了,他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我和靖安联手,也只不过是想试一试,他到底有多强。”
“我已经不抱赢他的希望了,相信靖安也是。”
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宁靖安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这……不至于吧?他不过是趁我们不备,出其不意而已。现在他已经露底了,我们有了戒心,也不一定会输啊。”
一人反驳道,赢得了其余三人的点头附和。
“你们不会明白的。”宁惊国没有看还没有摸到行气境门槛的四人,只是摇头。
“他刚才连真气都没有使用,而且在那种凶险的包围圈中,还能处处手下留情,就已经体现出他惊人的实力了。”
“而且那一瞬之间,做出来的决策和应对,直接暴露自己最大的底牌,赢得优势局面。这份机敏和魄力,我自认是做不到的。”
“我也做不到。”宁靖安赞同道。
两人的话语,让其余四人心中充满了挫败,昂扬的战意早就不复存在,人也都跟经霜的茄子一样,蔫儿了。
“不愧是下克上,击杀了甄屹钊的人物啊。果然强横,我看走眼了。”宁惊国咧嘴笑。
宁靖安点头,却是道:“不是坏事。”
“确实,不是坏事。”宁惊国还是笑,“他越强,对我们宁家越是好事,看来这次出战人选,非他莫属了。”
“本以为是个痨病鬼,没想到受了如此重伤,还那么生猛,妖孽!”
宁靖安眼神闪烁两下,点头同意他对齐野狐的评价。
“不过已经知道结果了,还打吗?”宁惊国又道。
“你觉得呢?”宁靖安罕见地咧嘴扯出一个笑容,反问。
“我?”宁惊国哈地一声大笑,“我可从来没有未战先降的习惯。”
宁靖安笑:“我也是。”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那就……试试这小子到底还剩多少斤两?”
两人相视笑着,陡然如箭矢一般,飞奔出去!
直冲齐野狐!
齐野狐自是接招,不躲不避!
另外四个被他们唤退的人,扶起倒地的几名同伴,垂头丧气地回到各自的位置去了。
“他们说的没错。”
一片愁云惨淡中,宁玉英突然开口。
那些个退回来的人,先是一愣,然后才发觉对方是在跟他们说话。
“这个叫齐野狐的小子,哪怕是伤重到这个地步,实力也依旧与你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你们早早离场是对的,与其一个照面就被人撂倒,搞得自己狼狈,不如识趣点。”
“那惊国哥和靖安姐他们……”还是先前说话的那人开口发问。
“他们不一样。”宁玉英摇头,目光却看着场中疾风骤雨般的交手,一瞬不瞬。
“他们虽说依旧赢不了,但是却可以齐野狐当磨刀石,砥砺出一些东西来。这么合适的一个陪练对象,可不好找。也正好挫挫他们的锐气,省得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宁玉英双眼放光。
场中,三人的拳脚已经相互撞击了几十上百次,未分胜负。
拳脚相撞的沉闷声响如同骤雨打篷,在议事厅里急促响起,拳脚残影中,三人的眼睛越来越亮,气势也越来越盛!
推窗望月!迎门开掌!叶底藏花!
双撞!顶肘!栽捶!
砰砰的闷响炸起,三人的手脚之上,白色的罡气嘶鸣呼啸,将空气都震荡起层层涟漪。
议事厅内,寂静也喧闹。
围观的众人看着三人的缠斗,一时忘了呼吸,如同幽深冰凉的潭水,死寂、但又充满深沉的暗流。
而中间的三人,气势越来越猛烈,如同烈火烘炉,熊熊燃烧,那股冲天而起的精气神,仿佛要穿透头顶的天花板,烧破苍穹一般。
“哈!”
一股清脆的娇喝,宁靖安身上淋漓的汗珠和劲力一同炸开,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冲了出去!
如同战场女将在雨幕下纵马奔腾,枪头红缨抖开层层雨珠,萧杀凌冽!
八极拳!猛虎硬爬山!
望着那如虎跑龙奔一般冲来的女子武夫,齐野狐胸口豪气冲霄,大叫一声:“好!”
旋即脚下一跺,怒喝如神!
“哈!”
齐野狐不闪不避,直打直上,劲力如同开闸的洪水,奔腾倾泻!
咚!
闷如神人擂鼓!
咔!
脆如冰河开裂!
两股相撞的沛然巨力,被各自卸到脚下,将一米见方的坚硬大理石,寸寸压裂。
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
八极拳的刚猛无双,在两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炽烈如或的四目双双相对,在一刹那取得心有灵犀的默契,紧接着,清脆和低沉的两声怒喝,在空旷的大厅炸响!
“哼!”
“哈!”
八极,穿山靠!
咚!
如同数吨重的打桩机狠狠地砸在地面,整个大厅不可避免地晃动起来,随后两人脚下寸寸开裂的大理石碎片,如同弹片一般,尽数爆开!
尖锐锋利的碎片溅射而出,削断了宁靖安的几绺发丝,也在齐野狐的脸庞眼角,划出两道细碎的伤口,淡红色的鲜血渗出来,缓缓滑落。
然而,两人皆是神色自若,没有任何一丝的恐惧和退让,双目灼灼,如火如雷!
宁靖安蓦然一笑,如同天寒地冻的冰原盛开一朵晶莹的雪莲,齐野狐有一瞬微微的失神。
随后心头警兆炸响,脚下奔雷一般退马,让过宁靖安狠辣的大蟒缠身。
噼啪!
宁靖安双掌击空,但是其冷如冰,透如枪的劲力,却是将空气都击出了一声脆响。
千金难买一声响!
宁靖安于八极拳术,已然登堂入室。
齐野狐身在半途,没见宁靖安追上,便知不妙。
同时脑后也传来一声破风的尖啸,飘摇如云的片旋掌划过一道鬼魅的弧线,奔着脖颈削来。
尖利的呼啸如同来自北极的冷讽,吹得齐野狐心里冷如冰山,脖子寒毛根根立起。
歪身偏头,冷冽的风声从贴着耳廓扫过,齐野狐耳旁先是一片冰凉,随后火辣辣地刺疼起来。
迎风挥袖落空,宁惊国也不懊恼,翻手按掌,就往齐野狐耳部狠狠拍下!
冷风如箭,齐野狐已经感到耳膜一阵刺疼。这一掌若是拍实,他必然是耳膜穿孔的下场。
来不及多想,一式脑后摘盔已然出手,两手相交的瞬间,齐野狐变掌成爪,狠狠地扣住了宁惊国的腕子。
脚下一摆一扣,齐野狐游鱼一般,绕到其身后,同时借势想要锁住宁惊国的右手。
但宁惊国显然老于战阵,岂会让他如意,其高大的身形在这一刻,显示出与之大不匹配的灵活性来,拧腕回掌自腋下穿出。
同时身形半旋,由背对,变为直面齐野狐。
只是一记简简单单的掖掌,便化去了齐野狐的擒拿,这宁惊国的实力和应变,也是非同小可。
手腕被拿,宁惊国并没有挣扎收回,而是不退反进,借力肘尖上挑,进门顶心!
同时,宁靖安已经不知何时,放弃了八极的刚猛风格,一变八卦掌的而飘摇鬼魅。
一个懒驴打滚,欺近了齐野狐的下盘,看架势,不是要来一招燕子抄水,就是枯树盘根。
上下合击,二人配合得默契十足。
若是在之前,齐野狐或许会选则躲避,不过现在……
他体内的生玄气,是真的要亏空了。
所以……
“对不住了!”
齐野狐心里默念,起脚如弹簧,猛地崩出!
啪!
一声脆响,齐野狐的鞋底直直拍在宁靖安白嫩的脸颊上,将其刚刚稳定的身形直接掀翻,躺倒在地。
同时,左手炮弹一般从胸下击出,冷脆弹的沛然巨力,带着薄薄的白色罡气,直接捶在宁惊国的胸前隔膜处。
抽撞捶,悬空劲!
宁惊国以比来时更为迅猛的速度倒飞出去,但却尤不认输,闷哼一声,调整架构,以八极沉坠劲将自己的退势硬生生地止住。
脚下地砖炸裂,犁出两条长长的沟来,宁惊国脸色涨红,但却带着一股彪悍的新生劲力,又要闯进!
宁靖安见状,自然要配合他,帮助他争取进攻的时机,于是双手拍地,上身弹起,就要以歇步坐稳出手。
自己好不容易赢取的大好局势,齐野狐自然不允许被他们扳回,情急之余也顾不得许多,弹腿起脚,再次一踏,又将宁靖安掀翻在地。
不过这次不同方才,齐野狐并未收脚,而是后脚再蹬,借前脚落脚处飞奔而至宁惊国身前。
宁惊国正是新力方生未及,哪里招架得住气势如虹的齐野狐。
横在身前的手臂被第一掌猛地劈开,钻心一样的疼,随后风轮劈掌的第二掌,便狠狠地摔在他的脸上!
噼啪!
如同一个脆生生的大耳刮子,宁惊国口鼻之间爆出一篷血箭,踉跄着仰天退去,最后一屁股坐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面如猪肝。
身后,被一脚踩翻的宁靖安,也没能再站起来,单膝跪地,剧烈地咳嗽着。
座中皆静,唯余场中的咳嗽和喘息。
齐野狐在夹在鼓点般的咳嗽和连绵的喘息声中, 缓缓地扫视一圈,随后挂着淋漓汗珠的惨白脸上,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宁爷爷,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