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倒几个小时。
齐野狐正在二楼的书房修补神魂，胡云和宁脱兔一起处理食材。
邹宝驹将宁脱兔单独叫出来，兜头就是一句：“丫头，你真喜欢上这个小子了？”
宁脱兔猝不及防，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烧了起来，嘟囔不清道：“胡爷爷，怎么你也这么八卦了？”
一个女子的脸红，能胜过世界上所有的情话。
看到这个情形，邹宝驹也就明白了。
他的眼神微微闪了一下，又问道：“如果这小子以后有危险，你愿意救他吗？”
“当然啊。”宁脱兔想也没想，“我昨晚不就去了吗？”
“我是说，很危险的那种。”邹宝驹的神情极度严肃，甚至于有些严厉。
宁脱兔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出来他不是在八卦，而是在认负严肃地向她要一个答案。
虽然不知为何，但家里爷爷和父亲都说过，邹爷爷的举动，向来让人捉摸不透，可却都是其来有自，宁脱兔自然也认真对待。
“再危险能危险到哪儿去？顶天了就是一个死嘛。”宁脱兔洒脱笑道：“我们宁家每一代，年少而夭的人还少吗？死得其所，也就不枉此生了。”
“所以，就算是致命的危险，你也会去救他吗？”邹宝驹心里五味杂陈，复杂的情绪已经流露到脸上来。
“那可不一定哦！”
出乎他意料的是，宁脱兔并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而是眨着眼，调皮地一笑。
邹宝驹被她这么一搞，情绪都不连贯了，一个老人在她面前，竟然露出了孩童般的迷茫来。
宁脱兔看着他的神情，倍觉有趣，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
没等邹宝驹黑着脸骂人，她先开口道：“邹爷爷，你是算出什么来了吧？”
邹宝驹口头一滞，欲言又止。
宁脱兔理解地笑笑，道：“跟那野狐狸有关吧？”
她指指楼上，又指了指自己，“当然，肯定也跟我有关系，不然你不会这么煞有介事地跟我说这些。”
“邹爷爷，我爷爷说你术算无双。还说我小时候，您就给我算过一卦，说我二十出头，会有一个凶险的死劫。原本我以为是前段时间仓库的那次，或者是前几天码头差点被开膛破肚那次。”
“现在看来，都不是。我这个死劫，应该是应在那头野狐狸的身上？”
宁脱兔望着邹宝驹的眼睛，笑得坦然。
“哎！”邹宝驹沉默半晌，最终沉沉地叹一口气，“你这丫头，从小就这么机灵。平时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很多事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宁脱兔又是嘿嘿一笑，紧接着问道：“这一劫，是不是对于我们两个，都十分凶险？”
邹宝驹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是不愿瞒她，默默点头。
“那如果我躲了这一劫，或者说，化掉了这一劫，那所有的凶险，是不是就会全部转到他的身上？”
邹宝驹嘴拉成一条直线，还是默默点头。
“九死一生？”宁脱兔又问。
邹宝驹神情微微动了动，抿嘴点了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希冀。
“啊——”宁脱兔恍然大悟的样子，张着嘴将这个字眼拉得一咏三叹。
“邹爷爷，我知道您术算无双，也知道你手段通天，肯定有办法帮我化掉这一劫。但如果我这劫真的要应在他身上的话，那就顺其自然吧。至少，以现在的我来看，是愿意的。”
“您之前说我红鸾星动。这星，不用多说，肯定也是动在他身上了。”宁脱兔坦然笑着，也没有了之前的害羞。
“我喜欢他，或许和命数有关。但是在我这里，我喜欢他，仅仅是‘我’喜欢他而已，至于其他的东西，我管不着。”
“如果我这场死劫，注定是要应在他身上的话，目前的我，真的是愿意的。”
“当然，如果后面哪一天，我突然不喜欢他了的话，这个劫，我肯定会让您化掉的。”她笑。
不管这话真假几何，但邹宝驹知道，这是宁脱兔宽慰他的一种方式。
幽幽的叹了一声，他摇头道：“到那时候，气候已成，所有条件都成熟，就不一定能化掉了。”
“那就顺其自然吧。”宁脱兔还是笑着，“不管如何，至少，是我自己的选择。”
“况且，也不是必死无疑。这些死劫堆在一个人头上，都是九死一生，有翻盘的机会。我们两个人扛着，应劫的几率也就各四成五，一半的几率都不到，怕什么？！”
被她这么插科打诨，邹宝驹是又气又笑，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这种东西，怎么能这么算！你当做数学题啊？！”
宁脱兔龇牙笑起来，捏着他的肩膀往屋里推：“好啦！您呢！就喝着小酒，吃您最喜欢的盐水鸭，其他的事儿就别操心了。”
“要是实在静不下心来，我把胡爷爷叫过来，陪您喝两杯。你们两个老人家，就等着上菜就好了！”
……
……
“傻丫头！”
二层阳台，邹宝驹放下酒杯，感受着小洋楼冷清的氛围，嘶哑着嗓子，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往常他住着这栋二层的小洋楼，十分的自得其乐，怎么突然之间，会觉得空旷和冷清呢？
“真的是老了！”
他摇头微笑，意味难明。
或许是昨天受到的冲击有些大，胡云今天喝得有点多，此时已经趴在客厅餐桌上打起盹来。
邹宝驹给他盖了一层薄痰，拎着酒瓶酒杯，独上不那么高的楼，临风兴叹。
“老神仙，你这一手，真毒啊！”
遥望明珠塔，水龙气和江风穿越高楼和街道，一同涌来，他仰头淋漓灌下一杯酒。
宁脱兔猜的没错，她这死劫，会应在齐野狐身上，或者说，会因齐野狐而生。
但这死劫，并非是天定，而是人为！
这是他邹宝驹之前也没有算出来的情况。
宁脱兔小的时候，宁脱兔的爷爷宁邦国，请他给她算过一卦。他当时确实也是算出来，宁脱兔在二十出头的时候，有一场死劫。
为此，之前二十年，除了练功吃苦，宁家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让宁脱兔受过委屈。
就连宁家子弟成年便要出任务历练的规矩，在宁脱兔身上也无效。
而之所以今年让她开始接手任务，是因为邹宝驹跟宁邦国说，各人自有命数，就算一直保护着，那劫也会以另一种形式出现。
不如顺其自然，顺势引导，将其自然而然地化掉，省得逆天而行，弄巧成拙。
宁邦国无奈，只好答应了。
没想到第一次出任务，就碰到了齐野狐，而她这死劫，恰好又应在齐野狐身上。
而这一切，以一句“命由天定”来概括，根本不合适。
因为这道死劫，更多是人为而造。
其中的关键，便在这红线扣上。
红线扣，由姻缘而生，经高人的施展手段而成，不仅有强行弥合神魂的功效，更重要的，是能够将两者的命数，连接起来，两人成为风雨同舟的共同体。
这样的情况，命数奇差凶险的那一方，自然是绝对的有利方，因为另一方，会分担他的凶险。
一般而言，这样的手段施展和解脱，都必须由双方都同意，而且难度也很高，所以十分少见。
但是齐野狐身上的红线扣，居然霸道到双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动形成！
虽然邹宝驹心中大为气愤，但也不得不佩服，齐野狐背后那位老神仙，手段是真的高啊！
也是真的毒！！
他曾经推演过齐野狐的命数，虽然没有推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是那些似是而非的答案，无不指向一个方向——齐野狐的命数，极尽凶险！
说是九死一生，都有些乐观了。
要照邹宝驹说，该说是十死无生才对！
所以，他才说齐龙虎的手段，实在是毒！
让宁脱兔来分担齐野狐那几乎注定会死的命数，这样宁家就不会坐视不管，齐野狐的存活几率就会更大。
即便是微乎其微的几率，那至少也是一点希望。
齐龙虎为了他这个孙子，还真是煞费苦心哪……
先前宁脱兔问起的时候，他骗她说齐野狐九死一生。
目的是向以那一分的生机，让宁脱兔生出一丝侥幸之心，然后同意自己出手，帮她化了会应在齐野狐身上的劫。
可是那丫头实在太傻，说什么至少是自己的决定，可她不知道，她的命数，很有可能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人算计了！！
“册那！！”
大风大浪近七十年的邹宝驹，爆了一句粗口。
本以为这么多年来，什么事情都看多了，已经不会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但事实证明，只是很多事已经不关己、不关心了而已。真要是在自己的在乎的事和人上，还是做不到平心静气。
万事不撄心，太上忘情。
自己不过是一个窃据地利的小蟊贼而已，离这种境界，还是差得远。
“也是，连齐龙虎这样的老神仙，为他的孙子都能不要老脸做出如此阴毒的手段，我达不到那种境界，不也正常？！”
邹宝驹笑起来，神色讥讽。
只是不知几分是给齐龙虎的晚节不保，几分是给自己的徒有虚名。
不过虽然气愤，但他心里还是能够理解齐龙虎的做法。
因为是人就会有偏私，齐龙虎为他的孙子齐野狐做了这么阴毒的手段，自己又何尝不是想对齐野狐见死不救？
原因是他会连累到自己看着从小长大的宁脱兔。
这两件事，虽然情理、程度都不尽相同，但其中那份人性的偏私，却是一模一样。
其实要想化掉宁脱兔这场死劫，也很简单。只要她同意断掉与齐野狐的红线扣，然后离开盛海，避着齐野狐，一年两年的，也就自然化于无形了。
可惜，那傻丫头不同意……
“齐野狐……”
嘴里念着这三个字，邹宝驹咂着满嘴的酒气，缓缓道：“眉间凶煞格局，邪云孽海，凶戾血光凝聚成线，竟然吸收了紫金气的精粹，有孽龙翻涛的雏形了。”
“盛海风水局，紫金水龙气，孽龙翻涛……”
老人咬着牙低声喃喃：“老神仙呐，老神仙！你这是要借整个盛海做养龙池，养出你们齐家一条翻江孽龙来啊！”
“从三十年前的首发提议，建造风水局，人工结出两大龙穴，到如今的以盛海作为养龙池，你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