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医院。
程肃的病房里，程开颜靠窗坐着，翻看着手里的一叠材料。
平日里极少摘下的鸭舌帽挂在衣架上，显得笨重的黑框眼镜，也被取下，放在桌案上。
没有了这两件物事的遮盖，她气质清冷的五官完全暴露出来，犹如高山的一朵雪莲。
她不习惯用吹风机，头发喜欢自然风干，湿润的头发披散在背后，柔软地贴合脊背的曲线，将她所散发出来的清冷气息冲淡了许多。
刚洗完澡，她的周身萦绕着还未散尽的水汽，让她显出一种濡湿娇柔的质感，像是沾着朝露的花朵。
桌上有两摞文件，左边的起码有小臂高，右边的还剩五六公分的高度。
手里的文件翻完，程开颜随手将其归到左边，再从右边的那一摞中，取下一份新的，翻看起来。
这些文件上记载的内容，都是前程集团半个月来的所有情况和动向。
从文件上的内容来看，前程集团的市场和资产都在急速缩水。
在乾盛集团的带领下，许多家企业一起向前程集团发难，面对多家企业的围剿，前程集团现在只能勉力支撑。
以往的合作伙伴，几乎都毫不犹豫倒戈，站在乾盛集团一边。
有寥寥几家保持观望姿态，就已经很厚道了，至于伸出援手，那自然是奢望。
风雨飘摇，前程集团大厦将倾。
对此，程开颜心里却是波澜不惊。
因为这其中的缘由，她非常清楚。
不过是齐野狐想要报复程家，出一口十几年的恶气而已。
针对前程集团的这帮人，只有乾盛集团的陈凯，是有几分真心要帮齐野狐出这口恶气，至于其余众人，不过都是为了献媚于宁家。
虽说程肃对前程集团倾注了许多心血，但程肃也不止一次对她说过，若没有齐野狐的爷爷，就不会有前程集团。
而他自己不过是一个按照那老人指示，按部就班行动的牵线傀儡而已，这种事换谁都行。
程肃对老人感佩极深，为了报恩，给齐野狐留了比重极大的股份，显然是打算今后让齐野狐和自己共享前程集团。
换句话说，前程集团可以说是齐龙虎远程操纵，借程肃之手建立起来的，只不过是程肃一个人享受了这个果实而已。
而程肃为了报恩，将这份果实的一半，留给了齐野狐。
程骏升不过是鸠占鹊巢的野心家而已。
如今，齐野狐想要毁掉他自己的东西，程开颜觉得天经地义，也根本没有想过阻止。
反正她对前程集团，本来也没什么感觉。
这些年来也存了不少钱，足够支付程肃的医疗费，和自己的吃穿用度，前程集团存活与否，于自己而言，并无影响。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她那么豁达，程骏升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成宿成宿睡不着。
嘴巴也因为着急上火，起了好几个大泡，再也不复之前儒雅的风度，形容憔悴得不像样。
即便这样，他明知程开颜能力手腕在他之上，也从来没有想过来找她帮忙，原因自然是怕自己的位置，被她顺势夺走。
贪名贪利到了这个地步，也着实可怜可笑。
不过就算是他来，程开颜也不会帮忙。
以她对程肃的了解，要是知道这十一年来的事情，也会任由齐野狐施为。
程骏升忘恩负义，理义皆亏，这是他们程家欠齐野狐的。
“种善因，得善果，今日种种，莫非前定。”
合上最后一份文件，她悠悠吐出一口气。
闭上眼做了套眼保健操，她惯例地查看了一遍医疗器械的数据，然后为程肃按摩全身肌肉。
卧床十年，老人已经很消瘦了，肌肉也不可避免地萎缩，形如干尸。
若非之前齐野狐来治过一遍，老人的气色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哪里会像现在一样，虽然还是十分干瘦，但皮肤的色泽却显得非常健康。
说起来，两人也好久没见了。许久没联系，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程开颜罕见地有些走神。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程开颜回过神来，应了一声：“稍等。”
给程肃翻了个身，她重新戴上黑框眼睛，将鸭舌帽盖在头上，走到门前。
这么晚还来找她的，一般而言只有于强。
然而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面容却让她有些惊愕。
顿了一瞬，她侧过身子道：“要进来吗？”
宁脱兔想了想，点点头：“谢谢。”
“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开颜给她端来一杯水，问道。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齐野狐击杀甄孝仁的那个晚上，所以相互之间，算得上认识。
宁脱兔拨弄了一下水杯，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陈医生，还是程医生？”
“随你，你觉得怎么习惯怎么来。”程开颜道。
钱胜的康复晚宴，程开颜也去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公开露面，所以宁脱兔并不知道她在场，但她确实目睹了宁脱兔气焰嚣张的出场。
所以，也知道她是大名鼎鼎的宁家之人。
以宁家的实力，对方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并不值得意外。
“都知道你的真名了，再叫陈医生总觉得别扭，那我还是叫你程医生吧。”宁脱兔笑道。
“可以。”
程开颜的回答依旧简洁。
随后宁脱兔没有再说话，程开颜也不催促，静静地看着她。
沉默了许久，宁脱兔再次开口，缓缓道：“这次来，是为了请你帮一个忙。”
程开颜眼神微闪，心里错愕，堂堂宁家，需要自己帮什么忙？
不过她也清楚，宁脱兔肯定不是闲得没事，跑过来戏耍自己，于是点了点头，等待对方的下文。
“我想请你，照顾齐野狐一段时间。”
宁脱兔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盯着她，眼神认真。
程开颜心里更是错愕，微微蹙了一下眉，问道：“什么意思？”
“齐野狐受了重伤，需要你照顾他一段时间。”宁脱兔道。
“为什么是我？你不行吗？”程开颜还是不明白。
“我当然也会照顾他，准确来说，是需要我们两人一起照顾他。”
“没懂。”程开颜摇头。
宁脱兔有些苦恼地撇撇嘴：“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困难，你先跟我去看看他，我让一个能说得清的人给你解释。”
“在哪儿？”
“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