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狠角色了。
这是横肉男心里唯一的念头。
正如齐野狐熟悉他们的眼神一样,他也熟悉齐野狐的眼神。
那种手上沾过血的眼神。
手上沾过血和没有沾过血的人,是两种人;沾过一点血和很多血的,又是两种人。
这些,从眼神就能够看得出来。
齐野狐很显然就是最后一种。
那冷酷中藏着阴狠的神情,是没法伪装的。
更何况,他旁边还有个若无其事喝酒的俊逸青年。
以他的老辣的眼神,自然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是装腔作势,而是真正见过大场面,没有将眼下的场景当一回事的。
领他入门的那个男人跟他说过,碰到一个凶狠的人,不用害怕,你只要比他更凶就可以了,因为凶狠是可以装出来的。
但若是碰到一个不怕你的人,那就必须小心了,甚至如果没有必要,绝对不要跟这样的人起冲突。
因为“不怕”,这种状态,是装不出来的。
这样的人,要么是有强大的实力或背景,要么就是真的完全没把自己的命放心上,舍得一身剐。
无论怎样,都是极为难缠的。
这句话他一直谨记,就像他记得那个男人其他的话一样,这些金玉良言,不止一次救过他的命。
横肉男终于开始正视起面前这三个男人来,心里暗自将戒备提到最高。
“鸥哥,咱弄死他!”矮胖子酒酣脑热地高声叫嚷。
“对,弄死他!”
一众人也附和地哄闹起来,瞪着齐野狐,随时准备冲出去,气势汹汹。
被称作“鸥哥”的横肉男手一抬,将激动的众人再次压下去,眼神凝重看向前方。
齐野狐一只脚放在凳子上,脚下踩着的是那根钎子,神情看不出惧怕。
瘦干儿迫不得已,只能跪伏在地上,将脸凑在齐野狐的鞋底边上,像极了被主人踩着栓绳的狗。
尖利的玻璃碴刺破他膝盖的皮肉,淋漓的鲜血渗出,和地上的酒液混合在一起。
伤口被酒精辣得生疼,但嘴里的钎子又让他无法痛快地叫唤,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鼻涕眼泪流了满脸。
旁边,宁惊猿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一口一口地细酌慢饮。
曹庞已经将女孩儿护在身后,叮嘱她不要偷看,神情有些凝重。
一瞬间,三人的神情全部落在他眼中,也让他对三人有了个基本的判断。
那个胖子不足为惧,但其余两人,都最好不要得罪。
心里一盘算,赵晓鸥站起身来,道:“我这兄弟是个粗人,口不择言得罪三位,教训也教训了,还请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顿了顿,他又道:“多个朋友多条路,三位应该不是本地人,恰巧我赵晓鸥在关中还有些名声,若是有什么事,我或许能帮上忙。”
此话一出,那群土夫子都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之后,神情都凝重起来。
赵晓鸥是什么脾气,他们比谁都清楚,能眼睛不眨地活埋十几人,岂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但面对这两个小白脸,他居然这么客气,甚至有委曲求全的意思。
这背后的东西,就不得不让他们深思了。
被酒精激起来的情绪迅速冷却下去,一群土夫子都恢复了冷静。
宁惊猿嘴角微微翘了翘,看来自己之前倒是小瞧了这帮土夫子。有这份眼力,也能拉得下脸来委屈求全的,不会是一般的乌合之众。
不过赵晓鸥这个名字嘛,他宁家大少还真就没听过。
他依旧喝着酒,不动声色,将选择权交到了齐野狐手上。
赵晓鸥也看出来,齐野狐才是三人中的核心人物,于是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我们只是来旅游的,应该没什么事情,能够麻烦到你。”齐野狐轻声道。
这个回答里,有拒绝和解的意思。
赵晓鸥眼神一沉,有些不愉,“强龙不压地头蛇,兄弟你还是再考虑一下为好。”
他虽然不想招惹齐野狐,但也不代表他就怕了。
“你在威胁我?”
齐野狐冲他咧嘴一笑,鞋底在凳子面上一搓,脚下的钎子就旋转起来,钎子剧烈摩擦伤口的疼痛,让刚有些麻木的瘦干儿再次呜咽起来。
“恁娘!!”
“鸥哥,管他什么来头,咱干死他算了!”
“咱兄弟什么场面没见过?怕他一个小白脸?!”
一帮土夫子群情激奋,但显然赵晓鸥在众人中极有威严,他们虽然鼓噪,但却也一直没敢真的动手。
赵晓鸥隐晦地看了一眼壮得像熊罴一样的汉子,对方向他微微摇头。
这个动作让他眼瞳微微一缩。
熊罴汉子是他们中最能打的猛人,单论正面战力,一个人能挑他们所有。
连他都看不出这小白脸的深浅,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何况对方身边还坐着另一个没出过手的男子。
别看自己一方人多,但真打起来,很有可能被对方血虐。
他的见识比身后那些家伙多,是真正见过那种一挑十,甚至是几十的猛人的。
在那种人面前,熊罴汉子也根本算不上一盘菜。
眼前这两人,即便不是那种猛人,但也绝对差不了多少。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脸,“兄弟误会了,我只是看几位器宇不凡,想结交一下罢了。不过既然兄弟看不上我赵晓鸥,那也不强求。”
“此事确是我兄弟做的不对,我在这里向兄弟道个歉。”他郑重一抱拳,随后又道:“但该受的教训他也受了,兄弟你也出了气,还请大人大量,放他一马。”
“若是兄弟还不满意,我们可以赔偿,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我们尽量满足。”
脚边的瘦干儿还在含混呜咽,齐野狐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向赵晓鸥,后者笑脸相迎,神情一片真挚的样子。
正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正义的呼喝,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喂!干什么呢!”
一抬眼,二三十米开外,一辆巡逻车往这边驶来。
赵晓鸥等人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其他,慌乱地作鸟兽四散开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下狭窄复杂的巷道中。
就连那瘦干儿,也趁着齐野狐分神的瞬间,咬着铁钎,甩着哈喇子狂奔消失了。
这个关头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齐野狐也没有阻拦。
巡逻车很快靠近,两个治安员看着消失不见的那群土夫子,低声骂了一声:“鸹貔!”
随后才威严地看着齐野狐三人,审问道:“打架闹事?”
“没有没有!”曹庞应对这场面驾轻就熟,赶紧笑脸相迎。
“闹事的刚才那堆人,我们才三个人,哪里敢跟他们一群人打架?何况还带着一孩子……”
曹庞转身,想用那小女孩儿博取一下信任和同情,但一扭头却直接愣住。
背后早已空空如也。
那小女孩儿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两位治安员严肃地盯着他,似乎想看他怎么大变活人。
曹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