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处都爆发着激烈战斗的时候，华山医院却是一片宁静和谐。
齐野狐依旧躺在病床上，没有苏醒的迹象。
不过他的面色已经如常，气色甚至比一般正常人还要健康，这一点倒是挺让人放心的。
从昨晚神棍离开起，胡云就心神不宁，昨天晚上也没睡好，今天早上顶着两个熊猫眼，萎靡不振，差点把宁脱兔吓了一大跳。
劝说过让他多睡一会儿，被他回答睡不着，宁脱兔也就不勉强。
“我去隔壁找程老头说说话。”
胡云撑着膝盖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程老头指的自然是程肃。
这段时间里，胡云每天都会去程肃的病房陪他，或是一言不发，或是低声絮叨以前的事情。
告知他没见面的这几十年里，齐龙虎是怎么走的，齐野狐是怎么长大的。
不是诉苦，只是人老了，难免孤独。
同年龄的好友都被岁月带走，只有自己孑然一身，面对汹涌的时光。广袤的光阴荒原中，突然有故友相逢，总是欣喜的。
即便对方昏迷不醒，但依旧足以慰藉。
这种心情，不过二十岁宁脱兔当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是却不妨碍她从胡云眼神里读出那种柔软的欣喜。
现在，也只有这种情感，才能够略微抚慰他心里的不安了。
宁脱兔这样想着，将病床上齐野狐微皱的眉心，给轻轻揉平了。
“咔哒。”
门锁的声音又响起，宁脱兔回头问道：“胡爷爷……”
话断在半截，因为走进来的是一身白大褂的程开颜。
“程医生。”宁脱兔歉意微笑，打了个招呼。
两人在这段时间熟悉了很多，但感情上并没有更多的进步，所以称呼也还是没变。
程开颜双手插兜，点头回应：“胡爷爷在跟我爷爷说话，我过来看看。”
“喝杯水吧。”宁脱兔点头，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谢谢。”程开颜双手握住，再看向齐野狐，“他还没醒来的迹象吗？”
“神魂的伤势，说不好的。”宁脱兔笑笑，将鬓角的乱发别到耳后。
程开颜点点头，不说话。
这方面，她也不懂。
“对了，我过来的时候，听到胡爷爷肚子叫了两声，应该是饿了。我那儿也没什么吃的，你这边有吗？”她看着宁脱兔。
宁脱兔摇头。
胡云因为担心神棍，心神不宁，一整天都没什么胃口，下午也只是草草对付了两口，这个时候饿了，也很正常。
心里这么想着，宁脱兔突然感觉自己的肚子，也一阵的空虚感。
其实没有胃口的，不只是胡云。
今天是宁家和季正文交手的日子，胡云担心神棍，宁脱兔也同样担心，但除此之外，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从小她就善于揣度人心，这几日从虽然很少见邹宝驹，但从他的神情中，宁脱兔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对方不说，她也就懂事的没问。
反正对方不告诉她，自然有他们的考虑。
不过今晚，她总感觉外面不太对劲，仿佛台风登临的压抑在空气里沉凝着，但是除了之前短暂地下过一场暴雨外，盛海便再无其他异常。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你帮我看着他，我出去买点吃的。对了，你要吃点什么吗？”
“不了，我不饿。”
“哦，好。”宁脱兔点点头，放心出门去。
耳听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程开颜放下水杯，拉开齐野狐的床头的椅子，坐了下来。
齐野狐面色红润，呼吸轻浅且绵长，怎么看都不像昏迷不醒一个月的人。
他的眉心，刚刚被抚平的皱纹又重新出现，显得他心思深沉，一直在思虑着什么一样。
程开颜摘下鸭舌帽和笨重的眼镜，将清冷的面容完全露出，低眼静静地看着他。
“齐野狐，你的命，还真是金贵啊！”
她的声音像池水里清浅的涟漪，在病房里低低散开，眼中却凝起粼粼的冰凌。
这句话，在一个月前，她也说过。
那个时候，神棍私下想跟她做个交易，必要时，要用她的命，换齐野狐的命。
交易的报酬是，可以让程肃醒过来。
这个报酬对于程开颜来说，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在她的心中，如果只能装得下一个人的话，那这个人，必然是程肃。
所以神棍敢在那时，跟她做这个交易，丝毫不担心她拒绝，甚至一怒之下，不配合他们以红线扣治疗齐野狐。
神棍对人心的拿捏，一直都是那么精准得恐怖。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比他更早半个月前，有个人也以同样的筹码，和程开颜做了一个交易。
当时那个人就坐在程肃的病床边上，双指并如剑诀，点在程肃的印堂之上，将一粒漆黑的东西，从程肃的脑海里“拔”了出来。
那一瞬，久久未有动静的程肃，眼皮下的眼珠开始转动，手指也开始动了起来，整个人身上出现了十一年再也未曾出现过的鲜活气息。
那一刻，程开颜差点流泪。
不过，幸福只有一瞬，在给她展示了自己确实有能力让程肃苏醒之后，那人又将那粒黑色的东西，重新弹入程肃的脑中。
程肃重新恢复寂然，仿佛之前的动静只是幻觉而已。
随后那人说道：“想让你爷爷醒过来很简单，杀掉齐野狐就可以，我会给你制造机会的。”
留给她考虑的时间也很多，就是在今天之前。
也就是说，今天，就是交易生效的最后一天。
那个人，叫做唐烛尘，是唐艳雪的亲哥哥，程俊彦的舅舅，也是唐门现任门主。
知晓这些之后，程开颜对他有如此手段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程肃昏迷十一年的手笔，正是出自唐门。
一个是拿自己的命去换齐野狐的命，换取自己爷爷醒来；一个是杀了齐野狐，就能让自己的爷爷苏醒。
这两个交易，应该选哪一个，根本不需要做考虑。
更何况，神棍只是上下嘴皮一碰，所做的承诺根本没有什么保证；而唐烛尘，是真的有办法让程肃醒来……
程开颜眼神冰冷，看着病床上的齐野狐，大褂的口袋里，手术刀闪着寒光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