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洒在手术刀上，再“哗啦啦”地倾泻在垫好的卫生纸上，将卫生纸浇了个透湿。
程开颜拧动刀柄，将刀刃冲向自己，眯眼看了看，似乎在确认刀刃够锋利。
惨白的灯光在刀刃和酒精里流转起来，寒气森森，沁人心脾。
用镊子夹起一团棉球，仔细在手术刀上点点蘸蘸，将酒精吸净。
动作有条不紊，纤细修长的手指没有一丝颤动。
这是一双医学硕士的手，指腹间有一层薄薄的茧，是操持着手术刀，积年累月留下的痕迹。
很有仪式感地做完这一切，程开颜的目光再次投注到病床上的齐野狐，随后，手术刀狠狠地刺入了……
床头柜上的苹果……
“还不醒？要装到什么时候？”
手术刀的锋利，轻易将苹果一分为二，程开颜咬了一口，然后将另一半拿到手里开始削皮。
病床上，一个月不见动静的齐野狐，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扭头看了一眼程开颜，挠头笑道：“我的演技这么差？”
“我是医生，又照顾了我爷爷十一年。”程开颜淡淡道。
要是这样还分辨不出来是真昏迷，还是假装，那就太离谱了。
齐野狐了然地点点头。
“喏。”
程开颜将削好的半边苹果递过去，扯了张卫生纸，将手术刀上的汁水擦拭干净，扔进垃圾桶里。
桶里的果皮依旧厚薄均匀，连接不断，白色的纸团落在红润蜿蜒的果皮上，像是樱桃酱上点了一团奶油。
齐野狐也不客气，接过来啃了一大口。一个月滴水未进，全靠营养剂活着，苹果的清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手术刀往心窝子上来了这么一下，现在还心里发凉。”
他眼睛瞥着水果盘里的手术刀，一手捂着胸口，笑了起来。
程开颜嘴角微微扬起，不过因为嚼着苹果，这样的神情并不容易被发觉。
齐野狐继续自说自话，“别说，你刚才的动作和神情，也太瘆人了，我都差点以为要好事成双，还得挨一刀。”
三两口将苹果啃完，他把果核扔进垃圾桶里，眼睛却一直盯着程开颜。
程开颜吃东西的速度也极快，几乎和齐野狐同时将果核扔掉，随后又从手边拿起一个苹果，朝他怀里扔了过去。
“也不是没有想过。”她抽出两张纸巾，淡定地擦手，“不过忘恩负义的人，程家出一个就够了。要再多出一个来，我爷爷就算醒来估计也直接过去了。”
“呃……”
齐野狐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当即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低头闷闷地啃苹果。
他现在的感知十分敏锐，所以程开颜刚才那丝凛凛的杀意，自然是被发现了。
本来他以为自己挑明之后，程开颜会避而不谈，或是撒谎掩饰，没想到……
“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承认了啊……”
齐野狐觉得有些好笑，但也觉得这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一个月的事，你都知道吧？”程开颜问道。
“嗯。”齐野狐点头，“虽然刚醒，但是其实在昏迷第三天，我就已经有意识了，只是动弹不了。所以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程开颜淡定地点头。
也好，省得还要多费唇舌。
“所以……我现在是该叫你陈医生，还是程医生？”齐野狐问。
“随你。”
程开颜还是很酷，一点没有身份被叫破的尴尬。
“你其实很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她将眼镜重新戴上，不确定问道，“从你治我爷爷那次？”
齐野狐点头：“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所以有些猜测。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应该错不了。”
这个“某些原因”，自然是齐玄象植入程肃脑海内的死玄气种子了。
生玄气剧烈的反应，那种全然陌生，但又十分熟悉的感觉，以齐野狐的聪慧，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有了答案。
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程家过河拆桥这件事其中的蹊跷，所以没有直接揭破程开颜的身份伪装。
当然，释怀是不可能释怀的，只不过是对程家的怨恨，暂时把程开颜和程肃刨出去了，先观察观察。
具体的真相，是从胡云的絮絮叨叨里了解到的。
这一个月来，胡云不只是在程肃的病床前，絮叨这十一年来他和齐野狐的事情，同样也没少和齐野狐絮叨他在程开颜那里获知的经过。
知晓真相后，齐野狐也彻底对程开颜和程肃没了怨恨，毕竟说起来，他们也是受害者。
罪魁祸首，其实也只有程骏升和唐艳雪夫妇俩而已。
唐艳雪已经死在了他手里，也算是报了一半的仇了，剩下的一半，也该快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齐野狐望着窗外昏沉的夜空，窗外那压抑暴乱的气氛，浓得他几乎都能看见了。
啃掉最后一口苹果，问道：“对了，你刚才说我的命金贵，是什么个来由？”
她刚才的语气，还真不是随口说说的。
程开颜毫不避讳：“你弟跟我做了一个交易，要我在必要的时候换你一条命，报酬是让我爷爷醒过来。”
齐野狐愣了片刻，揉着额头笑骂道：“小兔崽子！”
“你别听那小王八蛋的，程肃爷爷的情况，我会解决的。”他承诺道。
“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去完成件事。”
他一把扯掉碍事的输液管，随手在病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汁水，转身走进卧室。
程开颜静静望着卧室，紧紧抿着嘴，随后嘴角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在脸上绽放。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齐野狐换了一身，重新走了出来。
“你……干什么？”
他上下打量程开颜，对方已经脱掉白大褂，一身白色卫衣和牛仔裤，戴着鸭舌帽，站在门口。
看架势，是要和他一起出去的样子。
“你不是有事要办吗？”她往门外歪歪头，“走啊。”
“你也去？”齐野狐皱眉。
今晚，很危险的。
程开颜冲他展颜一笑，只是轻飘飘一句就点中了他的死穴：
“你会开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