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很丰盛,但一点也不铺张,满满一桌子,吃的都是家常菜。
知晓齐野狐和胡云的口味之后,宁玉佛还特地吩咐厨房,给准备了几道辣口的川菜。
齐野狐是真的饿坏了,风卷残云,饿死鬼投胎一般。
胡云则有些惴惴不安。
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脑袋里面一团雾水。
不过好在有邹宝驹在旁作陪,他不至于太无措。
最重要的是,有酒。
酒是话媒人,也壮怂人胆。
几杯酒下肚之后,情绪高涨,又兼邹宝驹在旁吹风,搞清了宁邦国跟宁脱兔的关系,这个老刁民眼睛发亮,直接拉着宁邦国称兄道弟起来了,一点都不客气。
爱屋及乌,宁邦国也大气,跟胡云频频推杯换盏。
酒桌上,一个操着吴侬软语,一个带着浓重的西南方言,竟也聊了个有来有回。
一桌酒菜下来,结果是胡云晕晕乎乎答应在宁家入住,省了齐野狐一桩心病。
想也是,现在自己的仇家说起来,也不算少。
唐烛尘正虎视眈眈;马斗器虽然还没有出手,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私底下又有什么样的手段,不好说;现在自己又要代宁家出战季正文的,自然会吸引对方的目光。
在外面,确实不太安全。
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胡云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只有在宁家这座修得跟军事堡垒一样的建筑里,齐野狐才会觉得安心。
想到此处,齐野狐算是理解了,宁家为什么将自己家修成这个样子。不唯是为了训练方便而已,出于安全的考量,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麻烦……”
盘腿坐在床上,齐野狐自言自语一声。
叹了一口气:“希望这些破事,早点解决吧。神棍还得好好上学呢……”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齐野狐握着宁家从库房里掏出来的一株老参,开始今晚的修炼。
吸收了药性,浓郁的生玄气从丹田种子萌发出来,在经脉里流淌,从潺潺小溪,变为滔滔江河。
恍兮惚兮,一夜过去。
齐野狐是被一阵香气唤醒的。
鼻子里闻着包子和油条的香气,睁眼之后,看见坐北朝南的窗户,斜斜照进来的朝阳光辉,心情莫名舒朗。
宁家的整体格局修得像是军事堡垒,但是内里的建筑,除了训练的宿舍之外,还是寻常人家的样式。
就比如说给胡云和齐野狐爷孙俩收拾出来的地儿,格局就有些像邹宝驹在城中村里的那栋小洋楼。
不豪奢,但也不单调。简朴,带着点岁月的味道。
至少齐野狐很喜欢。
开了门,宁脱兔正跟胡云坐在客厅的餐桌边上,两人有说有笑。清粥的热汽在金黄的晨曦里袅袅舞动,带着香气往齐野狐鼻子钻。
香气伴着两人的笑声,场面是齐野狐久违的温馨。
所以他没有急着走过去,靠在门框边上,含笑看着这一幕。
金色的晨光透过窗户,长长的、斜斜的一条,打在宁脱兔的侧脸上,将她脸上的一圈绒毛照得发亮,金灿灿的。
金灿灿的绒毛突然被盖在阴影里,宁脱兔转过脸来,背对着朝阳,一甩手,一个圆滚滚的肉包子照脸就砸了过来。
齐野狐笑笑,一把捞住,咬了一大口。
油脂满口生香,他“唔”了一声,表示赞叹,随后迈着步子走过去,嘴里含糊不清道:“大清早的,这么勤快?”
正说着,厨房里又一道身影蹿了出来,差点撞他一个满怀。
还好那家伙身手敏捷,端着一盆热乎乎的粥,脚下几个摆扣,转了几圈,避开齐野狐的同时,又稳稳当当停下了。
“姐夫,醒了?”
宁鸣蜩依旧阳光灿烂,招呼都打得很雀跃。
齐野狐愣了一瞬,指了指餐桌,又指了指他手里的清粥,问道:“你做的?”
“哪能啊?”宁家小少爷灿烂一笑,“厨房送过来的。”
他说的厨房,不是这栋房子里的厨房,而是宁家专门负责管理饮食的地方。
真要说起来的话,应该叫做“食堂”更为贴切些。
当然,比一般的食堂要高级很多就是了。
“那你这是,送饭?”齐野狐继续指着他手里的大盆,疑惑道。
宁鸣蜩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碗有些小,我换了个碗。”
他还在藏精境扑腾,气血勃发,但还无法将其完美转化成为精气,贮存下来。每日外泄的气血很多,所需补充的能量自然就多,饭量也自然就比常人大得多。
齐野狐由于自身机缘的关系,没有经历过这一步,所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这些基础知识,宁脱兔都给他科普过,加上生死玄经里的记载,导致他不至于像个小白一样,两眼发懵。
“里面还有,姐夫你自己盛啊!”
宁鸣蜩下巴往厨房里面一扬,端着一大盆清粥,风风火火往餐桌跑去了。
齐野狐笑笑,就手里半个包子往嘴里一塞,转身进了厨房,端了一碗热粥出来。
“吃完之后,去我爸那儿一趟。”
刚啃了一口油条,宁脱兔就开口告诉齐野狐,宁玉佛找他。
“干嘛?”齐野狐随口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宁脱兔眯眼一笑,打起了哑谜。
“嗷。”
齐野狐也没多想,应下之后,埋头喝粥。
安抚了肠胃,齐野狐在宁脱兔的带领下,来到了宁玉佛的住所。
前院是一片宽阔的场地,场地上,林林总总的器材不少,最为显眼的,就是当中的一块巨大磨盘。
那墩大磨盘,足足有四五人的合抱大小,光是高度,就比齐野狐还高出一个头来。
粗略估计了一下,怎么也得有两米高,重量的话,应该是按“吨”来算了。
就是这样一块大磨盘,正发出轰轰如雷鸣般的声响,一道身影推着它,呈趟泥步,一步一步的转着圈,行云流水。
齐野狐心神为之一夺,目瞪口呆。
宁脱兔则是见怪不怪了的反应,将他丢在原地,兀自去一旁的石凳上坐着了。
“轰——咔!”
铅汞般的闷声一顿,将齐野狐惊回神来,宁玉佛将手从黑得发亮的把手上松开,站在高大的磨盘边上,笑着向他招手:
“来,你试试!”
“好!”
齐野狐心里生出一股劲来,撸起袖子走了过去,学着宁玉佛的样子,将双手搭在了磨盘把手之上。
宁玉佛笑而不语,后退两步。
深呼吸一口,齐野狐沉心敛神,整合好全身的架构和劲力,使劲一推!
一阵清风吹过,磨盘纹丝不动……
宁玉佛似乎早就预料到时这样的结果,站在一旁无声地笑着,不远处的宁脱兔也是一样,无聊地玩弄着一支草梗,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又转了过去。
“我就不信了!”
齐野狐跟磨盘较起劲来,再次沉心敛神,操纵全身肌群,力从足发!
嘎嘎——
巨大而沉重的磨盘,终于晃动了起来,随后在齐野狐的蛮力之下,开始磔磔地转动。
齐野狐全身肌肉绷紧,身体与地面形成一个四十五度的倾斜角,如同一头蛮牛,顶着纯铁的磨盘,艰难地挪动。
仅仅是小半圈,齐野狐全身已经被汗水打湿,磨盘的边上,每一步踏下,就是一个深深的坑。
生玄气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这种爆发性的力量使出来,只能把推磨的把手给震弯,甚至震断。
他又不是来搞破坏的。
半圈过后,齐野狐终于力竭,脸红脖子粗的,终于喘着粗气放弃了。
“不容易吧?”
宁玉佛看着揉手抖腿的他,笑眯眯道。
齐野狐苦涩一笑:“岂止是不容易啊……”
简直是天差地别。
先前宁玉佛推动磨盘的时候,脚下走的是趟泥步,身形架子,是极其标准的八卦掌。
维持着这样的架子,一步一趟,推着巨大的磨盘,一圈一圈地走着。
那行云流水的感觉,都不像是他在推着磨盘走,而像是磨盘被他牵引着转动了起来。
他使的并非拙力,所过之处,脚下并没有如齐野狐那般,陷下深深的坑洞来,而是很平整的,一道痕迹清晰的轨迹,绕着磨盘形成一个极为规整的圆。
八卦如推磨。
这个磨,也太难推了……
齐野狐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无力感。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情绪,宁玉佛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安慰道:“你小子也太贪心了!你要是能做到我这个份上,早就是凝神境了,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
“能推动半圈,已经很不错了。”他道。
齐野狐摇头:“叔你就别安慰我了,不一样的。”
那泥地上十几个深深的坑洞,那么刺眼,齐野狐可没法心安理得地接下宁玉佛这句安慰。
“很不错了。”宁玉佛还是鼓励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用尽浑身力气,这鬼磨盘连动都不带动的。”
他伸手一拍,磨盘嗡嗡震动起来,如同雷鸣。
齐野狐也不是脆弱的人,说话间自己也就调整了过来,问道:“叔,你找我,不会是让我来推磨的吧?”
“当然不是。”宁玉佛笑着摇头,“以你现在的情况,让你推磨还为时尚早,你现在对付的,是那些东西。”
齐野狐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