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宁脱兔彻夜未眠,饶是说自己精力充足,到这个时候,也开始呵欠连天,昏昏欲睡。
胡云的醒来,像是一记强心针,让她瞬间就精神了。
正要上前问候,就在床前的神棍却比她先一步,将胡云扶坐了起来,同时将枕头塞到老人的腰后,让他方便靠在床头。
看着双眼清亮、没有丝毫困倦之色的神棍,宁脱兔揉了揉自己充满血丝的眼睛,总算是相信了邹宝驹离去前说的话。
果然是耗不过啊……
心里暗道一声这小子邪门儿,宁脱兔振了振精神,上前关心道:“胡爷爷,你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是睡的时间太长,还是因为受凉的原因,胡云感觉自己脑袋有些发晕,身体也发飘。
对于自己身处在医院之中,他也十分迷惑。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不应该在孤儿院中吗?
脑子混混沌沌,连眼神都有些涣散,宁脱兔的出声,将他的心神倒是扯了一些回来。
“还好,还好。”
他惯常地对她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里,有说不出的疲惫。
“爷爷,喝点水。”
神棍递上一杯热水,胡云才觉得自己有些口感舌燥,接过来一口一口喝了。
热水入腹,温热的感觉向四肢百骸扩散,胡云的脸上出现了一些鲜活的人色,大脑也慢慢恢复。
然后,他才开始询问眼下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宁脱兔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一五一十地将来龙去脉给他说清楚了。
她知道,齐野狐其实一直尽力避免胡云接触这些事情,但是老人也不是傻子,谎话肯定骗不过他。
齐野狐现在就在旁边躺着呢,总得有个解释。
加上之前,钱家的晚宴,还有唐艳雪的突然发难,胡云都是经历过的,就更没有再对他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胡云默默听着,神情随着宁脱兔的讲述,不停地变化,特别是听到齐野狐倒在血泊中的时候,握着水杯的双手,关节都在发白。
“……不过您放心,他现在虽然昏迷,但是却已经无碍,只要好好休息,肯定能醒过来。”
宁脱兔半真半假地安慰道。
醒过来是肯定能醒过来,但是什么时候,那就不知道了。
邹宝驹都发话了,运气好十天半个月就能睁开眼睛,运气差的话,躺个半年也不是没可能。
神魂的事情,没有谁能够说得准。
胡云出神地点点头,低头去喝水,然后才发现水早就在听的过程中,被自己一口一口地喝完了。
宁脱兔看着他,有些担心他接受不了,又扭头求助一样地看看神棍。
但神棍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视线,没有丝毫回应,对胡云也没有进一步的安慰,只是默默接过老人手里的杯子,放到旁边的柜子上。
“你肯定吓坏了吧?”
胡云只沉默了很短的时间,然后对宁脱兔笑道。
宁脱兔没有料到老人的反应竟是如此,先是一怔,随后脸上一红,嘴唇羞涩地抿起来。
胡云轻笑几声,转头看向旁边病床上的齐野狐,责备道:“这臭小子,简直太胡来了,让你操心了。”
嘴上不饶人,眼神里却泛着慈爱的光。
这反而让宁脱兔不知该怎么应对,有些感动,有些愧疚,有些害羞……
只能红着脸低头坐在那里,像一个初见公婆的小媳妇。
神棍嘴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的色彩,随即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这样的变化,没有任何人看见。
胡云的身体还有些发虚,便没有急着下床活动,靠坐在床上,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气氛舒缓又温馨。
敲门声在这样的氛围里响起,宁脱兔道了声“请进”之后,程开颜便推开房门,进来了。
依旧是鸭舌帽和黑框眼镜装扮,只不过不同于昨晚的是,程开颜现在身上套上了一件白大褂。
这让她看起来,真像是一个不苟言笑医生。
特别是手上还推着一个小推车,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不过小推车上装的,可不是药,而是饭菜。
闻到香味,宁脱兔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饭点了。
从昨晚到现在,她粒米未进,突然闻到饭菜的香味,还没来得及流口水,肚子倒是先一步叫了起来。
心里正有些尴尬,神棍适时站起身来,道:“谢谢你,程姐姐。”
程开颜因胡云的醒来有些微愣,闻言后推了推眼镜,道:“抱歉,不知道胡爷爷醒了,只准备了你们两人的饭菜。”
“呵呵……没事没事!我看饭菜也挺多的,我这个糟老头子也吃不多,对付几口就行。”胡云笑道。
只是那笑容,有些复杂,有些勉强。
程开颜何等聪慧,见他的神情便明白了,开口道:“她已经都跟您说了吧?”
“她”指的自然是宁脱兔。
程开颜如此干脆,胡云也就默然点头。
先前宁脱兔跟他说昨晚的事和齐野狐的情况,顺便也将程家的情况大致跟他理了一遍。
所以,胡云也知道了当年程家过河拆桥的原因,以及程开颜对此事的态度。
虽说宁脱兔将程开颜视为情敌,但在这些事情上面,并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尽量保持客观中正。
程开颜迎着胡云的目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我就说,以程肃老弟的人品,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狐狸这十一年来,都恨错人了。”胡云唏嘘道。
程开颜却摇头,“也不算恨错人,程骏升也是程家的人,他做错事,我们程家自然也要承担责任。”
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回答,胡云愣了一瞬,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二十年没见了,一会儿我过去看看他。”
“谢谢您,爷爷一定会很开心。”程开颜罕见地笑了起来,然后又道:“您昨天受寒发烧,身体较虚,应该吃点清淡的。”
说完就要转身去准备。
胡云忙道:“不用了,我这把老骨头没那么娇气,你不用那么麻烦。”
“我们程家愧对你们那么多年,就让我照顾您一次,就当是让我心里好受些。”程开颜笑道。
如此一来,胡云也没法再拒绝了。
程开颜转身离去。
神棍突然站起身来,道:“我知道爷爷爱吃什么,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