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盖骨！
饶是张强是个多年老刑侦，听到这个答案后，还是忍不住眼神一凛。
抬头看向面前这个皮衣男子，对方虽然脸上在笑，但张强还是能从他眼睛里看出来，这并不是在开玩笑。
再低头，照片上的这个“碗”，便似乎蒙上了一层森然邪异的韵味了。
这到底是“圣器”，还是“邪器”？
张强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凉飕飕的不适应。
缩了缩脖子，他正色问道：“这起案件，确定和你们手里的是系列案件？”
“百分百确定。”皮衣男子道。
似是没有从张强的脸上看到满意的神色，他有些意兴阑珊，躺回椅子里，嚼着口香糖吹了个泡泡。
看着他懒散的样子，张强眉头不觉一皱。
这么吊儿郎当的，无组织无纪律，怎么破案！
如果这个专案组都是这样的人，难怪两个多月了，还没能将案件了结。
还没见到专案组的全员，张强就已经因为这个叫打头阵的王文博，对整个专案组有了不好的印象。
“我想听听你们的理由。”
他收拢手上的资料，将其整整齐齐地码在手边。
这不是刁难，而是出于老刑侦的职业习惯，和人民公仆的责任心，想要了解更多案件的信息。
王文博无不可地点头道：“从现场的痕迹就能看出来，这和我们手里的那几桩案件，是处于同一个人之手……”
“等会儿！”张强眉头一跳，沉声道，“你是说，一个人？”
王文博眉头一挑，表情上就差写着“有什么问题吗？”
张强这时都没兴致去追究他轻佻的态度了，不自觉坐直，再次重复确认道：“你是说杀了那八个人的，是一个人？”
“对啊！”王文博点头。
“不可能！”张强断然否决，“这绝不可能！”
看着他凛然的神情，王文博有些愣住，连嘴里的口香糖都不嚼了。
两秒之后，挠挠脸，无奈道：“所以说啊，让你们案件移交给我们，对你们也是件好事。”
张强心头不悦，正要说话，王文博却已经机关枪一样地开口了：
“现场情况，八人死亡。头领赵晓鸥，死因为利器割喉，除此之外，其大腿上也有被利器贯穿的创口。法医初步判断，利器是一柄短刀。”
“其余七人的死因大同小异，被巨力正面击中，内脏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破裂，但死因却是撞到身后的墙壁上，后脑在墙上形成的撞击伤。”
他指着自己的后脑勺，问张强：“……对吧？”
张强心中意外，没想到此人虽然态度散漫，但对于案情却是了若指掌。
对方说的这些资料，才出来不到半小时，就连他也是在回来的车上，通过手下人的报告才知道的情况。
这样看来，这个专案组也不是一无是处。
张强对王文博和他背后的专案组有了些改观。
但这仍无法左右他的判断。
迎着王文博的目光，他坚定地点头。
王文博再问：“那现场有凶手留下的痕迹吗？”
张强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回答道：“没有。”
“那现场有明显的清理痕迹吗？”王文博继续追问。
张强脸色更加难看了，但也只能回答：“没有。”
根据罗卡尔物质交换定律，凡所经过，必留痕迹，但他们在现场没有发现凶手留下的痕迹，甚至对方都几乎没有清理现场。
这对于他这样的老刑侦来说，无疑是个耻辱。
看到他的表情，王文博安慰道：“老哥，别这么想不开，这种案件，本来就不是你们普通人能够处理的。”
“我们老大就是怕你们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对方，导致你们出什么事，才让恰好在附近的我，着急忙慌地赶过来接手案件。”
“光凭这个，你就得请我吃一顿好的。”
王文博又恢复了他吊儿郎当的本性。
“什么意思？”张强面色不悦。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八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死得这么干脆利落，必定是好几个强人联合作案，才有可能完成，对吧？”
没等张强回答，他继续道：“但你想想，现场的搏斗痕迹那么明显，如果是好几人联合作案，在几乎没有清理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丝毫不留下作案人的痕迹？”
张强沉默不语，因为王文博的发问，直接指出了现场最诡异的一点。
也是他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一点。
看着他的表情，王文博就知道他听进去了，正要说话，张强来了句：“那也不可能是一个人干的。”
他盯着王文博，一脸认真严肃：“那么轻易地解决七八个人，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事！”
“应该说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事。”王文博反驳，接着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了。”
他从张强手边的资料里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那个名不副实的尕娃壮汉的死状。
偌大的身躯软塌塌地靠在墙下，像是个巨大的熊玩偶。
“这个家伙，就算不到两百斤也差不多了，能一下将其击飞四五米，然后在墙上撞死的人，会是普通人？”
“其他的那几个就更不用说了。从现场痕迹上来看，他们是想要围殴某人，然后几乎同时，被对方击飞出去，撞到墙上撞死的。”
王文博将几人现场的照片在桌上一字排开，继续道：“这几个人，都是常人体重，但别说在同一时间将他们全部击飞，就算是一个个排队来，四五米的距离，以正常人的力道来讲，即便是大力士，也不容易吧？”
张强冷着脸，也不说话。
虽然不想承认，但王文博每句话都在点子上，也是他一直没有想通的疑点，这他没法否认。
但对于王文博所言，这些是一个人所为，他却更倾向于是团伙作案。
即便现场几乎没有清理的迹象，痕迹又极少，这对团伙作案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相对这些来说，他觉得一人做到这些，比团伙作案更加天方夜谭。
但看王文博言之凿凿的样子，他又不禁对自己的判断，有了些许动摇。
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问道：“理由。”
王文博突然坐正，撇撇脑袋，道：“劳驾。”
张强一脸疑惑，但也照他的意思，站到了一旁。
随后发生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缩！
王文博只是将右手轻轻搭在桌沿，掌根往前一推！
近三米的实木会议桌“嘎吱”狂响，迅猛地撞向三米开外的墙壁上，“轰隆”一声爆开。
残渣横飞，一片狼藉，桌腿划过的路线，留下两行明显的痕迹。
张强目瞪口呆。
这是……人能拥有的力量？
“嘶，这应该不用我赔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老大那样，发力不伤……”
王文博嘀嘀咕咕，似乎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
“咕嘟！”
张强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
“现在相信了吧？”王文博道。
张强愣愣点头。
良久之后，他才终于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脸色变了变，他才正色道：“你的意思是，犯下这些案件的，是个和你一样强的人？”
言语间显示，他已经信服了王文博之前所言。
王文博摇摇头。
这让张强松了一口气，这说明凶手虽然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但专案组还是有办法对付的。
但王文博接下来的话，却让张强大为震惊！
“比我强很多。”
王文博的眼神中流露出凝重的神色，“若是你了解之前那几桩案件，就会明白了，这个凶手……”
他顿了顿，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以启齿，“十个我，都不是其对手。”
张强脸色大变：“这么厉害！”
王文博苦笑，“这还是我保守了，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所以不明白。”
“人和人，究竟能有多大的差距！”
“之前的几桩案件，死者中不乏实力比我强的，其中一人雇了五个水平与我相差无几的保镖，但结果都是一样……”
他横掌一抹脖子：“一击毙命！”
张强只觉得喉咙凉飕飕一片，忍不住缩了缩，“难道就拿凶手没办法了吗？”
“倒也不是。”王文博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我只是我们组里面最弱的，不然跑腿的活也不可能让我干嘛！”
“我们队长，肯定能爆锤凶手。”他一脸崇拜。
张强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不由一惊，以王文博表现出来的力量，竟然只是专案组最弱的，那队长该有多强？
“这还只是我们发现的案件，据我们猜测，没发现的命案，可能更多。死的人起码是已知的好几倍。”
王文博靠回椅子里，吹着泡泡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为什么？”张强忍不住发问。
“这就跟案情有关了啊！”王文博知无不言，“据我们的调查，这这系列案件中，牵涉到的人，可太多了。”
“其中起码有十几人，现在下落不明。据我们的猜测，大半是为了躲避追杀，逃到了荒僻的地方，但还是被凶手找到了。”
“发现不了尸体，自然就没人报案。”
“十几人，就为了个破碗？”张强觉得不可思议。
王文博跟他想法一致，讥讽地怪笑一声：“就为了个破碗！”
张强看着那张照片，只觉得那邪异的头骨碗，又染上了几丝森然的血雾。
会议室较大，两张会议桌拼起一张更大的，报废了一张，两人移到另一张边上。
王文博又把脚翘到会议桌上，一双大脚兀自摆动着。
但见识过他的不凡后，张强也对其散漫包容了许多。
沉默许久后，他突然问道：“凶手是那寺庙里的人？”
没想到这个冷脸人也是个有脑子的，王文博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点点头。
“即便是要追回自家的宝贝，也不至于杀这么多人吧？何况还是个出家人……”张强凝眉。
王文博嗤笑一声，摇摇头。
出家人？正经出家人，哪会拿人的头盖骨做什么圣器的？
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可是邪门得紧呢！
见张强望过来，他收拾了一下神情，道：“也不算出家人了，凶手早就……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还俗？”
张强一愣，随后惊喜道：“已经锁定凶手了？这么快？”
“那小寺庙里一共就两人，护圣器的那个死了，现在只剩一个皮包骨头的老者了。”王文博道。
“老者？”张强惊道。
“凶手当然不是那个老者，而是老者另一个八年前就还俗的弟子，很少回去，据说还是个什么活佛转世来着。”
他撇嘴，显然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活佛转世，这么大的杀性？”张强也是皱眉摇头。
王文博倒是为那凶手说起话来：“其实也正常，要我的话可能会更狠。”
“那帮子强盗偷走那圣器之后，庙里那个年轻的和尚很快就发现了，马上追了出去。对阻拦他的人也没有下杀手，只是击昏而已。赶上偷走圣器那人面前也没有为难，只是让对方交还而已。”
“但好心没换来好报，一时大意被乱枪射杀了，死后被那些畜生泄愤，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就连那个老和尚，他们也特地赶回去，剁了双手。”
“要是谁敢对我亲人这样，能让他死痛快了，都算我仁慈。”
王文博望着天花板，眼睛眯起，一股凶煞的戾气无声腾起。
藏地的出家人，很多从小就在寺里生活，师父和师兄对他们而言，就如亲人一般。
这些出家人，一般被称为喇嘛，而不是和尚。
王文博分不清区别，但这不妨碍他对此感到愤怒。
张强也是沉默下去。
平心而论，若是自己的亲人被这么对待，他也很难说服自己，放过那些仇人。
不过同情归同情，职责所在，该捍卫的法律，还是要捍卫。
气氛有些沉闷，张强转移话题道：“那个凶手呢？知道什么样子吗？”
“算有吧。”王文博有些烦躁地甩甩脑袋，“我们在那寺庙里找到了一张照片，不过那最少都是十年前了。那个时候，凶手还是个小孩。”
张强神情一沉，十年，足够凶手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了。
“啧！话说那小娃娃长得还挺可爱的，难怪被当做活佛转世。只不过女大十八变……”王文博摇摇头。
“希望不要长残了。”
“女的？”
张强一阵诧异，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天方夜谭的念头。
“什么样？”
王文博下巴点点桌上的那一叠资料：“最后一张，自己看。”
张强忙抽出最底下那张纸，呼吸骤然一滞。
纸上彩印着一个小女孩儿，和其他被强烈紫外线晒伤的人不同，她皮肤白皙细腻，透着健康的红色。
眼珠乌青，睫毛长且卷翘，粉雕玉琢，笑脸灿烂。
最引人瞩目的，是她耳上坠着的两颗青梅。
“我想，我知道她在哪了。”张强抬头，凝重道。
王文博“腾”一声站了起来，失声道：“在哪？”
……
……
小旅馆。
气氛骤然沉凝起来。
齐野狐看着顶在金丝眼镜男喉咙的那截刀尖，神情讶然。
让他惊讶的不是这柄短刀，而是拿刀的主人。
短刀森白莹润，不是铁质，乃是一柄骨刀，刀把包金错银，最末端还镶着一颗猫眼大的红宝石。
刀把被一只细嫩小巧的手握着，顺着手臂直望到肩膀脖颈处，是两颗摇摆不定的青梅。
不只是他，场中所有人均是呆愣在原地，一脸震惊。
就连一直从容淡定的金丝眼镜男，也瞳孔骤缩，惊骇莫名。
全场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嘶——”
抽冷气的声音刺破死寂，曹庞紧接着来了一句：“这小丫头不是哑巴啊？”
所有的注意力被他吸扯过去，齐野狐看着他，眼里全是无奈和对其智商的嫌弃。
见自己引起了那么大的动静，曹庞讪讪一笑，心虚地往后缩了缩。
握了握右手，他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方才这只手掌下，还盖着那小女孩儿的眼睛呢，谁想到突然之间，那小煞星就直接飞了出去。
曹庞只觉得一阵风掠过，再回神，就只见那小煞星站在两张床外，手里一把白森森的短刀，顶在那金丝眼镜男的喉咙上。
她也不说其他，只是没头没脑的两个字。
“在哪？”
这让从没听过她将话的曹庞惊愕不已。
原来她不是个哑巴，只是有些自闭。
刀尖刺破金丝眼镜男喉咙处的皮，流下一滴殷红的血珠。
经曹庞这么一打岔，金丝眼镜男也回过神来，抬起下巴道：“我若是知道在哪，就不会来找你们了。”
抬下巴不是因为高傲，而是刀尖顶着喉咙，他不得不抬起。
小女孩儿眉头微蹙，抬头看了一眼齐野狐三人，又低下眸子来，似是在思考什么。
金丝眼镜男眼神迅速扫过齐野狐三人，心中了然，笑道：“提醒一下，你如果在这儿杀了我，可不像之前那几次那么好处理。”
“而且，关于那件事，我们可没有参与。”
小女孩儿眼神一闪。
“名字。”
“马回。”金丝眼镜男回道。
小女孩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在余下的几个名字中扫了一眼，将刀子收回。
马回呼出一口气，搓了搓脖子，笑道：“我没骗你吧。”
这是句显而易见的废话，如果他在名单上，现在脖子上就不只是个小破口，而是一个大窟窿。
小女孩儿没有搭理他，面无表情坐回床上。
那柄骨刀，也不知道被她收到哪里去了。
马回倒是起了兴趣，打量着小女孩儿，“难怪官方出动专案组找了两个多月，一点眉目也没有。”
像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他笑起来。
“谁能想到，亲手造下一百条人命杀业的凶手，居然是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豁然抬头，水灵灵的眼中爆出惊人的杀机。
“别误会！”马回赶紧双手高举，“我没有去报案的意思，我可不想死。”
小女孩儿看了他几秒，重新移开视线。
马回感受到后背一阵湿冷，暗自长出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有放弃对小女孩儿的探询。
由于许久后，他开口问道：“怎么称呼？”
小女孩儿再次抬起头，掠过他，将视线停在齐野狐脸上。
齐野狐微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也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从昨天遇见开始，小女孩儿就没说过话，他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如今听马回一问，自然是好奇的。
“拉姆。”她看着齐野狐，认真道：“我叫拉姆。”
一字一顿，显然是专程说给齐野狐听的。
马回惊讶地撇头，将齐野狐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好奇道：“看来小兄弟你也不简单哪！”
他不比齐野狐，知晓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女孩，是多么狠辣的角色。然而对方却对齐野狐这个陌生人，无端散发出这么强的善意。
这就很值得琢磨了。
齐野狐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他看着马回，继续之前的问题：“圣器是什么东西？”
“师祖的头盖骨。”拉姆抢话道。
“头盖骨？”
齐野狐眉头一皱，实在想不明白头盖骨，和“圣器”这个词汇，竟然能够放到一起。
马回笑着解释道：“这不是一般的头盖骨，乃是由一位活佛的头盖骨，制成的法器，其中凝聚着这位活佛生前的修为精粹，很是不凡。”
“对了，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的话，”他眼神笑眯眯地转到拉姆身上，“她就是那位活佛的转世。”
齐野狐被他带着看向拉姆。
拉姆依旧是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虽然面无表情，冷若冰山，但也依旧惹人怜爱。
脑海里浮现出印象中“活佛”的干瘪老者形象，和那森森然的头盖骨，对比眼前的可爱女孩儿，齐野狐心中一阵异样。
“你们要人的头盖骨干什么？”他转头看向马回，一脸厌恶。
“我说过，这不是一般的头盖骨，而是凝聚了那位活佛一生修为精粹的法器。寻常人得到，只要使用得当，能够轻松进入凝神境。”
他上下打量齐野狐，笑道：“你也是个武夫，应该知道这是多大的诱惑吧？”
齐野狐面露鄙夷：“即便如此，也不是抢人东西的理由。”
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但光凭两人的对话，他也猜出了大概。
马回伸出手指搓了搓眉心，无奈道：“都说了，那东西，我们可没有抢。而且，我们对这东西，也没有丝毫兴趣。”
“嘁！要是没有动心思，你们为什么要找？”齐野狐不屑道。
马回神情更加无奈了，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这就要问虎爷了。”
齐野狐正要嗤笑，宁惊猿却突然插话。
“你说的虎爷，是谁？”
马回“啧”了一声，惊讶道：“你们也是圈里人，来了秦地居然不知道虎爷是谁？”
他突然坐正，一字一顿严肃道：“秦地，只有一个虎爷。”
“那就是陕北睡虎，秦睡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