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的第二天,我的相公被发现死在了婚床上。
全城的人都在笑话我这个新婚寡妇。
只有我不屑一顾。
毕竟,这是我克死的第四个丈夫。
克夫这件事嘛,克着克着就熟练了。
1.
府里人来人往,吵吵闹闹,仆人小厮跪了一地,广阳王府的老太太坐在床边上老泪纵横。
只见一连四五个太医轮流把脉,最终都是相视摇头拱手。
“老夫人节哀。”
紧接着就是一声尖锐悲鸣:
“我的孙啊——”
房间里乌压压跪着的人一个颤抖,把头压得更低。
跪在她旁边的我也被吓得一个哆嗦,心说这老太身体还挺好,这么能嚎,比他这病秧子孙子好得多。
我缩在墙角,以手掩面,装作悲泣,实则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头一天晚上我左等右等等不来新婚相公,自己索性也不见外,掀了盖头就睡。
大清早本来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谁知手甩到了一个硬邦邦,冰凉凉的东西上面。
慢悠悠地睁开眼,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身边躺着的是我的新婚相公。
只不过这相公的触感实在非凡,我忍不住又捏了捏。
相公早上硬硬的,原来是死了。
我愣了半晌,摸了摸头上抹了毒的金钗子。
不对啊,我还没用呢,怎么就死了。
这么会死的相公,还怪懂事的。
广阳王世子刚成亲就死了,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仵作检验之后得出的结论是死于心疾突发,排除了他杀嫌疑。
这广阳王世子本就是个病秧子,而且是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病秧子。常年流连烟花柳巷,据说还有点什么折磨人的癖好,天天有人赌他什么时候死在女人肚皮上,这下真死了也没让人觉得惊奇。
只不过我倒是倒霉了。
不出一天,整个京城都知道广阳王世子的新妇是个床上功力甚强的女子,毕竟这世子在无数娼女的肚皮上都活下来了,居然死在我床上。
搞得我一出门就迎接无数注目礼。
更有甚者还跑我面前来问,我在床上雌风有多彪悍。
我微笑:想知道的话我可以送你下去问问。
广阳王府本就人丁稀少,他们家的病秧子身体是祖传的,一代传一代,男丁没什么大建树,唯一的特点就是死得快又早。死到最后,整个广阳王府就只剩下一个老太太和他的独孙,也就是我刚死的相公,林无度。
我本来有克夫名号在外,还这林无度见我貌美,色心大发,非要纳到府上当个妾,死活不信什么克夫之说。
看吧,人不该不信命。
这广阳王府唯一的活口,也就是年过七十的老太太受不住打击,中了风还在床上躺着。
整个丧礼由我这个新婚寡妇操办,毕竟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闭着眼都能来,我将他葬得风风光光,事儿是办得妥妥帖帖。
甚至寻思着要不干脆专门做丧葬行业算了,毕竟当了四次寡妇这个招牌打出去,怎么着都得吸引不少人。
在灵堂守着的最后一天,来吊唁的人已经不多了,我熬了几个大夜,跪在地上昏昏沉沉。
忽地听到两声:
“太子殿下到——”
“六皇子到——”
我打了个激灵,低着头跪直了。
本朝皇帝晚年昏庸,醉心求仙问道,太子监国,可谓是本朝权力顶峰。
这六皇子秦长川和太子一母同胞,十五岁入疆场,在外征战十年,将北狄赶在嘉峪关外,十年来战功赫赫。
这俩人我都得罪不起。
而且,秦长川还是我那个同父异母妹妹李若灵的未婚夫。
本来这只是先皇后在两人小时候说的一句玩笑话定下的娃娃亲,本来谁都没放在心上。
三年前秦长川回都城,李若灵一见倾心,把这陈年的娃娃亲又掀出来,在宫宴上献舞得了圣上欢心,讨了个赐婚。
在李家的时候,李若灵就跟我不对付,和她那个当主母的娘一块折磨我,我能嫁出去这么多次,也少不了她们两个的功劳。
连带着这个将来的妹夫,我也没什么好心情。
我垂着头跪了很久,都没听着秦长川离开,也没听着头顶上有什么声音。
正当我寻思着要不抬头瞧瞧,一双竹青色云纹锦靴,停在了我眼前。
“抬起头来。”
我周身一震,这个声音……
我猛地抬头,正对上这人的脸:
容颜如画,桃花目含情温润,唇角噙着一抹笑。
啪——
秦长川的脸被我扇得偏过去,旁边的太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见我一脸彪悍,小心翼翼道:“你打完他可就不能打我喽。”
我母亲本来只是尚书府的一个小丫鬟,被喝醉酒的李臻误认,强行拉着上了床。
第二天被善妒的主母打了十几板子,给些碎银扔去了乡下桃园。母亲成为了别人口里尚书府的外室,后来在那里生下了我。
母亲身体羸弱,加上那十几板子打完没养好伤,生下我之后没过几年就去了,留我自己在桃园里吃百家饭长大。
后来年纪大些,我去秀坊做活,遇到好心的沈娘子,学了她的刺绣手艺。
邻居搬来一个断了腿的男人,我唤他王叔。王叔早年做生意,生意做大了得罪当地官宦,被人使绊子害死一家老小,自己的一条腿也断了,我跟他学做生意。
后来我学成了沈娘子的刺绣,加上我学来的些许经商头脑,在京城盘下一家成衣坊,雇佣沈娘子帮我管店,而我做了幕后掌柜。
生意越做越大,我不像王叔那般不懂变通,反而十分市侩,上上下下都打点得极好,也没人找我们的麻烦。
顺便还救下一个孤女跟着我一起做活,名唤翠翠。
那些日子虽然累,倒也算得上舒坦。
某天,门口躺了一个重伤的少年,我本没什么好心,但他实在是厚脸皮,拉着我的腰带不让我走。
只要我走一步,我的腰带就会被他拉下来。
只听说过拉裙摆的,哪有人拉腰带的!
这人不讲武德!
眼下我只要走一步,腰带就会被他扯掉。
我正想骂人,这少年一抬头。
我立刻住了嘴:这眼,这鼻,这嘴……真他娘的好看。
自立自强的孤女和落难俊俏少年,这要是搁话本子里可不得了演个百十章。
我原本坚韧不拔的意志松动了,把他带了回去。
伤好后,他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告诉我,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求我留下将他留下,跑前跑后地帮着做活,一开始还是笨手笨脚的,被我冷面训斥过几次,威胁他要将他赶走。每次都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一言不发。
他样貌优越,一双桃花眼是天生的深情,含着泪时,眼尾一抹小痣更显诱惑。
虽然知道路边的男人不要捡,轻则噶腰子重则灭国,我还是干了。
绝对不是因为他太好看!
我悄咪咪发誓。
当时正入夏,桃林葱郁,漫山遍野一片青,我终于下定决心将他留下,并起了郁青这个名字。
在他的色诱下,后来我们成亲了,过了一段荒淫的日子。
直到那晚。
圣上晚年昏庸,沉迷长生术,对朝政不闻不问。三皇子拉拢大臣,私下结党,在朝堂上和太子分庭而立。
作为三皇子党,李臻想要拉拢大理寺卿。无奈对方对金钱名利毫不为动,但对美色尤其贪恋。李臻这才想起我这个在乡下的外室子,见我貌美,于是一把火烧了桃园。
郁青中了两箭,跌下悬崖,死无全尸。而我被绑着,送上了大理寺卿那个五十岁的老头子的床。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短刀是郁青给我的,被插进了那老头的心口,他本来还咧着嘴,死的时候满口的黄牙还晾在外面,浑浊的眼珠子瞪得滚圆,就这么悄无声息倒在床上。
我找翠翠雇佣了一个身手极好的江洋大盗,从府里溜一圈跑了,装作刺客来袭。又狠心往自己肩头上扎一刀,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缓过来。
至于第二次,是将军府的嫡次子,那个从马上摔下来跛了一只脚的傻子。京城里但凡有点家世的女子都看不上他,将军为了他的亲事愁了很多年,李臻为了拉拢将军,亲自把我扔去了将军府。
于是我把这个傻子也杀了,第二次杀人明显熟练了很多。
那傻子小时候被狗咬过,对狗的阴影一直持续到成年。我趁着他醉酒,放了只狗,把他吓得跌落池塘淹死。
这傻子学着他作恶多端的爹欺侮弱小,死得不亏。
对于我来说,杀相公这事儿,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就凭李臻那德行,说不准还有第三次。
这傻子一死,李臻和将军府的联盟直接破裂,李臻还被将军在朝堂上参了一本,扣了半年俸禄。
而我被他绑回家打了十六鞭子,关在暗室里三个月。
直到他下一次用我爬床的时候,才把我放出来。
算起来,我从那个漆黑的暗室里出来才不过十几天。
我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翠翠本来被吓得直哆嗦,见到来人,也忍不住一愣,脱口而出:“郁青公子……”
太子殿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面前被打得偏过脸去的秦长川,只觉得脸辣,忍不住又退后了一步。
“夫人,我是秦长川,不是你们嘴里的什么郁青。”秦长川转过头来,眸里晦暗不清。
我咬牙切齿:“好巧,六皇子殿下跟我那第一任死鬼相公长得一模一样,民妇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