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钢铁与丝绸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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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林飒把最后一口冰美式灌进喉咙时，铝制易拉罐在她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会议厅的空调开得太足，冷风顺着她裸露的后颈往下钻，却浇不灭血管里沸腾的亢奋。
"还有五分钟。"苏晓凑过来耳语，香水味混着发胶的化学气息，"评审团刚结束中场讨论，听说华建集团的周董特别看好3号方案。"
林飒用拇指抹掉嘴角的咖啡渍，目光扫过投影屏上暂停的3D效果图——那些柔和的曲线与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泛着蜂蜜色的光晕，像极了设计者陆沉舟本人永远熨帖的西装三件套。
"花架子。"她嗤笑一声，金属耳钉在耳骨上闪过冷光，"抗震系数绝对达不到S级。"
会议厅的灯光骤然暗下，主持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下面有请磐石设计工作室创始人林飒女士，为我们讲解7号方案《钢骨》。"
三十七双眼睛的注视中，林飒踩着军靴踏上台阶。黑色工装裤包裹的长腿迈过红毯时，她听见后排有人小声嘀咕："这就是那个把甲方代表骂哭的'男人婆'？"
投影仪亮起的瞬间，整个会议厅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巨大的全息影像在空气中展开，冷灰色的钢结构如同巨兽骨骼拔地而起，裸露的承重梁像脊椎般贯穿建筑主体，整座大厦仿佛一柄出鞘的唐横刀。
"传统高层建筑40%的建材消耗在装饰性结构上。"林飒的指尖划过全息影像，被钢梁分割的光斑在她脸上跳动，"我的方案把这些水分挤干了。"
她突然抓住虚拟模型的一角猛然旋转，建筑内部结构如同解剖图般展开："斜向交叉支撑体系，用钢量减少18%但抗风压提升25%。顶层停机坪与避难层合并设计，消防通道宽度——"
"林女士。"评审席中间的老者突然打断，"您不觉得这太......"他斟酌着用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她钉着铆钉的皮带，"缺乏温度吗？"
会议厅角落传来一声轻笑。林飒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陆沉舟今天穿了件该死的枪灰色西装，此刻正用钢笔在方案书上写着什么，袖扣折射的碎光晃得人眼疼。
"温度？"她按下遥控器，全息影像突然切换到暴雨模式。虚拟雨水冲刷着钢结构，建筑表面竟浮现出细密的导流槽："雨水收集系统每年能为大厦节省36%绿化用水。至于温度——"她猛地调出能源消耗对比图，"我的方案比3号节能47%。"
苏晓在台下疯狂使眼色，林飒这才意识到自己音量已经逼近怒吼。她深吸一口气，指甲陷进掌心："真正的温度不在于放多少盆栽，而在于让每度电都物尽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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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陆沉舟的钢笔尖在纸上顿住，洇开一小片墨迹。他没想到这个传闻中脾气火爆的女建筑师，竟能一眼看穿他方案里精心设计的雨水花园存在管线冗余。
"轮到您了，陆先生。"主持人提醒道。
他起身时习惯性抚平根本不存在的衣褶，袖口掠过邻座女士的香奈儿外套，换来一个羞赧的微笑。三步走上讲台的间隙，陆沉舟已经调整好面部肌肉——左唇角上扬15度，眼尾笑纹露出三分之二，这是经过二十七次镜前练习的"令人信服但不轻浮"的标准表情。
"感谢各位前辈。"他微微欠身，后颈传来轻微刺痛——林飒的目光像两枚钉子钉在他脊椎上，"请允许我展示《光脉》方案的核心理念
“全息影像如水流般重组，曲线柔和的白色建筑在虚拟日光中舒展。”陆沉舟刻意避开技术参数，转而指向建筑中庭："我们设计了贯穿整栋楼的垂直花园，每层办公区都能获得15%的绿化视野。根据MIT最新研究，这能提升员工23%的工作幸福感。"
他故意停顿，果然听见后排有评审小声赞叹。余光里，林飒正用铅笔在方案书上划拉，力道大得几乎戳破纸面。
"至于结构安全..."陆沉舟突然调出抗震模拟，建筑在虚拟地震中优雅摆动，"我们采用航天级阻尼器，就像给大厦穿上太极服。"他做了个云手动作，惹得几位女评审掩嘴轻笑。
"造价呢？"林飒的声音像刀片刮过玻璃。
陆沉舟转向声源，第一次正眼看她。女人齐耳短发染了层薄薄的蓝灰色，眉峰挑得极具攻击性，但下眼睑有熬夜留下的淡青——这点意外破绽让他想起被雨淋湿的麻雀。
"比传统方案高18%，但使用寿命延长40%。"他温声答道，忽然话锋一转，"就像丝绸比粗麻昂贵，却更经得起时间考验。"
会议厅霎时安静。所有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几个评委交换着眼色。林飒的指关节已经泛白，铅笔"啪"地断成两截。
第三节
宣布结果前十分钟，林飒躲在消防通道里抽烟。尼古丁压不下太阳穴突突的跳动，陆沉舟那句"丝绸与粗麻"像倒刺般卡在喉咙里。她摸出手机，屏保是十五岁时偷拍的父亲书房——满墙奖状中间，那张被红笔圈出"亚军"的青少年建筑大赛证书。
"原来磐石的主创也会紧张？"
烟灰簌簌落在靴面上。陆沉舟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转角，月光从气窗漏进来，把他半边身子镀成冷银色。林飒注意到他解开了领带，锁骨凹陷处积着小小阴影。
"来欣赏败将的丑态？"她吐出一口烟圈。
陆沉舟忽然俯身，修长的手指掠过她耳际。林飒僵住的一秒里，他摘下了粘在她发丝上的纸屑："您左肩比右肩低5度，应该是长期用鼠标导致的脊柱侧弯。"他的呼吸带着薄荷糖的凉意，"我的理疗师联系方式，或许您用得上。"
林飒拍开他的手，烟头在两人之间划出橘色弧线："省省吧，绅士先生。等会儿你的表情管理课程该不及格了。"
她撞开安全门冲回会议厅，没看见陆沉舟捡起那截踩扁的烟头，若有所思地放进西装口袋。
"中标方案是——"评委会主席展开信封，"磐石设计的《钢骨》！"
掌声像隔了层毛玻璃传来。林飒机械地起身鞠躬，视线却黏在陆沉舟身上——男人鼓掌的节奏没有丝毫紊乱，甚至对她露出祝贺的微笑。但当他低头整理文件时，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那簇骤然收紧的暗火。
酒会环节，林飒端着香槟躲在立柱后。苏晓正喋喋不休说着什么"华建小开在打听你"，她却盯着大厅另一端——陆沉舟被三个评委围着，他微微低头听老者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古典油画里温顺的圣徒。
"我去透口气。"她突然放下酒杯。
露台上，夜风卷着城市特有的金属腥气。林飒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却听见身后落地窗滑动的轻响。
"介意分享一支吗？"
陆沉舟不知何时脱了外套，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林飒注意到他左手腕内侧有道淡色疤痕，形状像被撕碎的建筑图纸。
"我以为绅士都抽雪茄。"她甩过去一支烟。
"就像您以为工业风就是裸露管线？"陆沉舟借火的姿势很熟练，火光跳动间，林飒看清他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比西装革履时真实得多。
远处传来零点的钟声，陆沉舟突然开口："知道您赢在哪里吗？"他吐出的烟圈飘向城市天际线，"评审团平均年龄61岁，他们骨子里还是迷恋——"
"力量。"林飒接话，突然笑了，"所以你故意激怒我。"
陆沉舟的烟停在半空。霓虹灯在他轮廓上流动，此刻他眼里的兴味远比酒会上真实："下个月市立美术馆竞标，林小姐敢再赌一局吗？"
"赌注？"
"输家请赢家喝一杯。"他的皮鞋碾灭烟头，"当然，是穿裙子的那种。"
林飒把烟蒂弹进五米外的垃圾桶："准备好看我穿工装裤喝垮你吧，陆先生。"
她转身时，陆沉舟的声音追上来："您肩上有片樱花。"等林飒回头，露台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枚反光的袖扣，像故意留下的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