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人找到了没有？”
“磨磨蹭蹭，天马上就要亮了！”
不远处隐约传来搜寻的声音，阿云一颗心猛然高悬，四肢并用爬向一处能容身的山洞。“呲”地一声一截削尖的断竹刺开他的皮肉，整个没入了他的腹部，汩汩往外冒血。
即便已经疼到麻木阿云也在瞬间脸色煞白，就在他迟疑的片刻一道脚步声已然逼近，一双黑色弟子长靴出现在了阿云的视线里。
“不、不要……”
他目眦欲裂，慌乱后退。
“阿云，是我。”
头顶响起一道熟稔的声音，他惊诧抬头，不顾伤势扑了过去，竟是激动得哭出声来：“沈玉，真的是你……”
搜寻的队伍越靠越近，阿云后知后觉惊醒过来，用一双满是血污的手将沈玉推离自己：“你快逃，他们想挖你的灵根，想要你死啊！”
沈玉蹲下身子，替阿云整理额前的乱发，语调温柔：“……放心，我不会死。”
他的眼神有些难以捉摸，忽地，勾唇一笑，残忍的笑容绽放在美艳的皮囊上，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因为死的会是你！”
眼前寒芒一闪，一剑封喉。
阿云猛然瞪大了眼睛，他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沈玉要杀他！
为什么他最信赖、拼死都要保护的人最后却杀了他！
天边初阳冉冉，阳光倾泄而下，也暖不回泥地里少年逐渐僵硬的身躯。
阿云最后的意识定格在逆光里，那对冷漠绝情的眼眸上，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悲哀和恨意。
为什么……好不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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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后。
青山界。
云沐深翘着二郎腿懒懒地躺在树腰上，一手枕在脑后，张嘴啃了一口桃子，酸得俊脸拧成了一团，连“呸”三声吐了个干干净净。
这年头什么东西都开始粗制滥造了，说好的正宗桃源大桃子结果酸不拉几。就连黄泉路上的孟婆汤也开始造假了，云沐深去的时候那锅汤估计刚好掺多了水，重生一世他前世的记忆居然一星半点都没忘记！
十六年过去了，自己前世的惨死、那双冷漠绝情的眼眸，连带着“沈玉”这个名字都好像尖刺一般牢牢地扎在了他的心底，即便偶尔想起也会隐隐作痛。
上一世云沐深天资高绝，却死于非命。
这一世云沐深虽然是个修仙废物，倒成了人上之人——第一大派青山界的少主！
他被人众星捧月了十六年，终于顺理成章活成了修仙界的小霸主，纨绔到在整个修仙界都臭名昭著。
后山花树下一名小弟子踌躇许久，终于硬着头皮说：“少主，墨老要我来收你的功课……”
“去去去，别打搅本少主睡美容觉。”
“哐”的一声，云沐深将半个酸桃子砸在小弟子的脑袋上，翻了个身，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云沐深是个废物和他是个美人这两者在修仙界同样出名。他生得一张白净小脸，一对圆润杏眼，咋一瞧去只觉得是个清朗无辜的少年郎，可底子里却像个坏透了的烂桃子，暗暗憋着一肚子的坏水。
天边虹光一现，一道人影逐渐逼近，小弟子慌了，赶紧提醒道：“少主，你快跑！墨老亲自追来了！”
云沐深狡黠一笑，翻身从花树上跳下，从怀里掏出一沓写满字迹的宣纸，得意洋洋：“老头儿，本少主昨日的功课可是全部都完成了，我倒要看你今天还有什么理由罚我！”
墨如一掌掀开瑟瑟发抖的小弟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老朽一共要你抄了七次《道德经》，七次你的字迹都不一样，你这是唬弄谁了！”
“这……”
云沐深尴尬了，秉承着即便是少主也不能每天都祸害一个人的理念，七次罚抄云沐深都十分体贴地找了七个不同的人，没想到竟然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果然，好人难做啊。
但云沐深最擅长的就是睁眼说瞎话：“本少主七次罚抄时的心境全然不同，这写出来的字迹自然也不一样！”
墨如气得浑身发抖、白发倒竖，两眼一翻竟然直接气昏了过去。这下即便云臻掌门有心护犊子也不得不大惩小戒，把云沐深丢给墨如发落。
床榻上墨如一边咳嗽一边艰难挥手遣退众弟子，房门刚一合上小老头儿就急不可耐跳了起来，抚着花白的胡须，笑得眉飞色舞：“臭小子，这回你终于落在老朽手里了吧！啊哈哈哈哈！”
门外守候的弟子隔着门，狐疑道：“墨老，您没事吧？刚才是您在大、大笑吗……”
“咳咳咳！你听错了，咳咳咳！老朽分明是在大声咳嗽！”
云沐深掏了掏耳朵，静静地看着眼前白胡子老头分裂的表演。
他大咧咧往椅子上一靠，一条长腿随意搭在桌上，神态不耐：“行了，老头儿，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墨如从鼻孔里哼出气来，搬出一沓小山高的宣纸堆在案上，用力地拍了拍：“现在就开始吧，什么时候写完老朽就什么时候放你走。”
云沐深脸上经年纨绔的神色也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他的脸从红变黑，再从黑变绿。
“不抄是吧？”墨如身子一蹲，捂住胸口，一秒钟从神采奕奕切换成了气若游丝，“来人啊，救命啊，老朽又要被你们的好少主气晕过去了……”
云沐深的眉毛狠狠挑了挑，抓过毛笔开始在纸上誊抄，写下三个扭曲的大字后他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这是……你十六年来教学弟子的工作汇报？”云沐深将狠狠笔摔在桌上，“墨老头儿，你疯了不成？十六年来你都没做过什么破教学汇报，今天整这么一出就为了捉弄我？”
墨如有些心虚，脾气都好上了许多：“瞧瞧咱们英明神武的少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其实这些也不必全部抄完，只是近段时日咱们青山界有位大人物即将出关，万一那位祖宗要检查我这些年的教学工作，我总得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不是？
“只是我对外树立的形象一直都是严于律己、刻板端正的，这活儿肯定不能让其他弟子干，这不就只好委屈委屈你了吗……”
“有位大人物要出关？”云沐深撂笔皱眉，“我爹一直忙于处理门派事物，几位长老下山的下山，炼丹的炼丹，我怎么没有听说有什么大人物在闭关？死老头儿，你不会又想坑骗本少主吧！”
墨如有求于人，这会儿哪里还敢找云沐深的不痛快？赶紧上前捏捏肩、捶捶腿，笑得谄媚极了。
“你不知道也正常，那会儿你还小，还是个要人抱在怀里吃奶的小娃娃呢！这位祖宗可是青山界的开山老祖，从你出生那一年起就开始在后山闭关，云臻掌门怕弟子误闯冲撞了他老人家，这才将后山划为禁地。细细算来，如今也已经整整十六年了呢。”
“青山界的开山老祖？”
云沐深瞬间在心里勾勒出了一位比墨如小老头还要老气三分、丑陋三分、变态三分的形象来，顿时觉得一阵恶寒，整个人都不痛快了。
“行了，我知道了，墨老头儿你快滚吧。”
墨如试探道：“那，这些……”
“只要老头儿你不再找本少主麻烦，本少主今日就善心大发，破例帮你抄点儿。”
“这个自然！少主既然帮了老朽的忙，那今后少主没完成的功课，老朽一定全当看不见！”
要不是那位大人物出关得突然，墨如又临时被掌门抓去处理各种事务脱不开身，此刻他估计早就对着云沐深的屁股一脚踹了过去。
不一会儿墨如又被云臻紧急传召，云沐深百无聊赖，抓着毛笔把玩一阵，终于不情不愿在纸上落下了第四个字。
一晃儿便到了深夜，云沐深揉了揉发胀的肩膀，决定出去透透气。
隔壁的院落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弟子在吆喝、指挥，像是在搬运什么东西。
云沐深不以为意：“哼，有什么好东西是本少主没有的！等等，有些不对……”他撅着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嗅了嗅，“这酒香、这酒香——起码是五十年陈酿的白云边啊！”
云沐深舔了舔嘴唇，口水都快流到了下巴。他立在墙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全部弟子撤离，这才翻墙落到对面的院落。
隔壁是间竹舍，院落不大，没燃烛火，墙角还堆放着打扫的器具。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没人应答。
“既然没人，那本少……我可就进来了啊。”
推开紧闭的门扉，一阵尘土味扑面而来，即便经过打扫整理，也不难看出此处久无人居，荒废了好些时日。
云沐深偷偷潜入也不敢点灯，只好撅着鼻子努力嗅着藏酒的地点。在黑暗中摸索一不留神脑袋就磕到了书格上，架子上的书纷纷扬扬朝着云沐深当头砸下，他脑袋昏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乌云退散，月色透过小窗，洒在一本翻看的书页上，清晰可见那扉页上苍穹有力的落款。
他下意识摸了上去：“这是……
“——沈、玉！”
云沐深心中大震，像是有千斤巨石压在他的胸口，几乎透不过气来。
那可是折磨了他整整十六年的名字！
他指尖下移，书页下方竟又露出了一个字。
“沈玉……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