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均拂袖间,屋内烛火瞬间蹿高。云沐深这才看清他的脸色究竟有多么可怕。
一名绝色女子立于其后,美人落泪更添风情:“大人,求求您放过奴家吧。伺候这位公子的活奴家实在干不了,银子全……退一半都成!”
红衣出身风尘,伺候的都是各路显贵,也算见多识广,此时却直哆嗦,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沈玉均吓的。
看来沈玉均的手段,比起前世甚至都过犹不及。云沐深嘴角抽搐片刻,不由得对沈玉均刮目相看起来。入客栈后他可是做足了准备工作,将这醉香楼花魁的生平打听得清清楚楚。
这位红衣姑娘十五岁第一次登台接客时,一舞便艳惊全城,拍出了全城有史以来风尘女子的最高价。风头一时无两,甚至都传到了京都,无数高门贵族慕名而来,愿意重金赎她入府全被她一一推拒。
如此有美貌、有个性、有才华的尤物都入不了沈玉均的眼,还真是和前世的沈玉如出一辙啊。
云沐深在心里默默为红衣姑娘哀悼三秒。
隔壁客房的于曲和柳陌也都被这动静惊醒,于曲对事情的经过心知肚明,此时只敢一个人低头缩在角落里,心虚得厉害。
柳陌则完全摸不着头脑,傻乎乎地问:“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老祖为何三更半夜跑到了少主的房间?咦,怎么还有个女子?这女子……这女子衣着怎地如此暴露!”
柳陌羞愤不已,冲过去一把捂住于曲的眼睛:“不许看!”
于曲很是委屈:“……我本来就没看。”
沈玉均一步踏入房中,一派大宗的气势席卷整个空间,一丝外泄的真气也足以瞬间倾覆整座客栈。
“本座也希望云少主能坦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玉均这回真的动怒了,在云沐深面前从来只自称“我”,此时却频频自称“本座”。
“我不过是看老祖一路劳顿,好不容易歇息一晚,总得找个可心的人服侍……”
肉眼可见沈玉均的表情一寸寸僵在了脸上,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祖第一次这样外放情绪,瞪着云沐深的眼睛里三分气恼、三分无奈、三分醋意。
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前世,沈玉的脾气暴躁恶劣,云沐深不过与一个好心的门派小师弟多说了两句话,他便目光沉沉一言不发地瞪着自己,也是这般的神态。
云沐深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反应过来,嘴里只剩一片苦涩,提醒他沈玉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沈玉了,他变得冷血无情,甚至一剑了结自己时,自始至终神色如常!
“要杀……”云沐深陡然噤声,自己已经死在他手里一回了,可千万别再来第二回!他瞬间怂了,立即改口道,“要打便打,本少主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柳陌一张脸气得通红,他主动跪下请命,慷慨陈词道:“少主恣意妄为,竟做出此等有伤风败俗之事,请老祖定要重罚!”
于曲始终牢记自己的使命,顿时不乐意了,也一并跪下:“少主年轻气盛,只不过一时贪玩,求老祖法外开恩!”
见于曲为云沐深求情,柳陌顿时怒火中烧,横移一步用高大的身躯直接将他挡得死死的:“老祖不便动手,属下愿意代劳!”
沈玉均紧绷的神色即将崩溃,他虽然生气,但从没想过要动手。他护着云沐深还来不及,怎会舍得伤他?
“其实……”
“老祖不必多言,属下都明白,老祖是顾及掌门有心手下留情,属下一定会把握好分寸,不让老祖为难!”
沈玉均已经骑虎难下,此时若是再要拒绝恐怕会叫人心生疑虑,看出端倪,他的阿云素来心思细腻说不定也会有所察觉。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那便……略施小戒吧。”
云臻为人豁达,性格直率,所以连带着青山界惩处弟子的手段也单一且无趣。
云沐深半跪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前,微微撅起屁股。柳陌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一下一下挥舞着长棍,全方位无死角地尝试着往哪个方向挥动长棍更为顺手。
云沐深深感自己受到了侮辱,这样的姿势未免也太过……他羞愤难耐,呵斥道:“混小子,要打就快点打,你这么折腾是在折磨谁了!”
沈玉均坐于高位,一手撑着下颌,眼睛微挑,带着笑意。此时的云沐深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贝齿紧咬下唇,撑在身前的双手隐隐颤抖 ,一副羞愤不已又极力忍耐的模样,别提有多么诱人了……
沈玉均心跳一滞,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一下。但下一秒他眼底的旖旎顷刻间消散大半,因为柳陌已经一棍子打在了云沐深的腰臀上!
“呲——”
云沐深嘴里发出一口倒吸凉气的声音。
沈玉均的眸光陡然沉了沉,不用想他也知道那中衣之下白皙如玉的肌肤此刻是怎样的红肿一片。从前两人被殴打时,伤痕累累地趴在草堆上,呼吸粗重、疼痛难忍。
等稍稍从疼痛中缓过来,两人便互相给对方清理伤口。云沐深虽是男子,常年风吹日晒,但始终肤白如玉,像是上等的羊脂膏一般触感温润细腻,一摁便是一个红印子。
每次给他换药时沈玉均全城几乎不敢直视伤口以外的地方,只稍多看一眼他便控制不住自己越发滚烫火热的眼神、逐步攀升的体温、以及体内随时要破笼而出的被欲望主导的野兽……
“啪!”
又是狠狠一棍子。
柳陌生得牛高马大,胳膊比云沐深大腿还要粗上几分,即便是没有任何蓄力,简简单单的一棍也能顷刻间让养尊处优的云沐深皮开肉绽。
沈玉均回神,俊脸顿时又黑又臭。
打得太重了!
说好的手下留情了,说好的自有分寸了?!
臭小子,你不心疼,本座的心都要滴血了啊!
在沈玉均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暗示下,柳陌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妥。方才挥棍时他因着云宗主的面子,所以只用了三成力气。可老祖却迫不及待冲自己挤眉弄眼地暗示,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肯定是嫌自己打轻了!
“恍然大悟”的柳陌在心底暗叹老祖的铁面无私,不畏强权、秉公处事,这才是一派宗师应有的大家气度啊!
于是他朝自己掌心呸了两声,抡起胳膊转了个半圆,蓄了半天力才一棍子打在云沐深的后背上。
这回足足用了五成力气!
云沐深当场便喷出一口鲜血。
“够了!”
沈玉均捏在袖中的拳头颤抖不止,他努力维持着开山老祖的从容气度,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慢慢挤出来。
“桃花村邪祟未除,此时不宜有人受伤。惩处到此为止,扶云少主下去疗伤吧!”
于曲忙道:“老祖英明。”立即上前将云沐深从地上扶起。
云沐深整个后背火辣辣的疼,他一摇一摆地走出房门,想揉揉屁股的手刚碰到伤口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半响后,他突然又折返回来,呐呐道:“这里好像是我的房间……”
沈玉均命令道:“柳陌你还不退下。”
柳陌这才收起长棍,有些意犹未尽地退出房门。云沐深等了许久也不见其他人有何动作,皱眉道:“这就完了?”
沈玉均再次挥手:“于曲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退下。”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云沐深看着首座的老祖,正襟危坐,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自己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委婉地提醒该出去的人其实是他了?
云沐深苦苦思索片刻,终于灵光一现,平静道:“老祖,现在该您走了。”
沈玉均:“……”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云沐深终于支撑不住,脸色苍白,额上直冒虚汗。他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样,整个人直接瘫倒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响起才重新拉回了他的思绪。他咬牙问:“谁啊?”
于曲压低了嗓音回道:“少主,是我,我拿了伤药过来。”
“……进来吧。”
云沐深有一瞬间的出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盼什么,在失望什么。那个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又怎么可能会关心自己的伤势了?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血从来都是冷的,就连于曲也只敢偷偷摸摸地送药过来。
云沐深趴在床上,于曲一边帮他清理伤口,一边忽然开口:“少主您……别怪柳陌,他为人耿直,嫉恶如仇,但本性并不坏。”
云沐深只当他们二人同门情深,翻了个白眼,哼哼道:“本少主看起来难道像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吗?”
“少主,您不像……”于曲停顿了一瞬,“您本来就是。”
“……”
云沐深的伤口全部包扎好后,于曲却没有立即退下,一动不动立在床侧。云沐深踹了他一脚:“还不走?难道你还想留下给小爷暖床?”
于曲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确实有人想给少主暖床,但那人却不是我。”
云沐深皱眉:“你小子在乱说什么?”
“那人此时就在门外,少主一看便知!”
于曲几步上前,“哗”地一声打开房门,逆光中一个人影逐渐清晰。云沐深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那身形好像是……沈玉均?
害,我当是谁呢,原来就是沈玉均啊。
等等!沈什么?玉什么均?沈什么玉均?
沈玉均!!!
云沐深两眼一闭,直接吓得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