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曲的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下巴都惊到了地上:“老祖怎么是你,红衣姑娘了?!”
红衣姑娘是个有职业素养的好姑娘,收了银子却没有伺候客人死活赖着不肯走。方才还一直在门外等候,怎么一会儿的功夫红衣就变成了老祖???
这样的事实太过惊悚,于曲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沈玉均也颇为尴尬,他只是放心不下云沐深,但又碍于身份不方便进去探视,只好躲在门外暗中观察。
本来红衣确实在外等候不肯离去,但自己一出现她便像只看见了猫的耗子、看见了恶狼的小白兔一溜烟儿就跑得没影了。
由此可见,沈玉均对姑娘是多么的辣手摧花、铁血无情。
“本座当然只是刚好路过……”
于曲终于松了口气,暗道理应如此。毕竟老祖惩罚少主时那般心硬如铁,怎么可能特意过来探视了?只有恰巧路过这一切才解释得通。
于曲后知后觉地去确认云沐深的安危,用尽了手段都无法将人叫醒,最终一咬牙决定来一场人工呼吸。
沈玉均原本铁青的脸色这下更加铁青,拳头上青筋暴起,像是随时准备豁出去一般。
他馋了两世,但两世都不敢触碰的人居然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而且还是当着自己的面?
他的暴脾气险些就要控制不住,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强烈地想要将这个碍眼的家伙暴打一顿,然后再有多远丢多远!
幸好在最后关头云沐深惊醒过来,看着面前一张放大的脸顿时一个激灵,抬手一巴掌便将于曲的狗头给扇飞了。
云沐深跳了起来,愤愤骂道:“靠那么近做什么,想要吓死小爷啊?!”
沈玉均看见他的阿云又活蹦乱跳的,甚至还有打人的力气低笑一声。这笑声引来了云沐深的视线,他陡然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了什么,脸色也跟着一阵变幻莫测起来。
半响,才咬牙道:“老祖不必担忧,其实我身子骨好得很,暖床这事还是免了吧……”
说完为了证明什么似的,云沐深特意撩起中衣,露出小腹一片雪白的肌肤,只一瞬间便看得沈玉均血气翻腾,脑中想入非非。
沈玉均大惊,不敢多留,匆匆回了房间。
云沐深心念一动,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位高高在上的老祖匆匆离去的背影,大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于曲摸了摸自己肿胀的半边脸,委屈不已:“少猪,偶只是想秋你……”
云沐深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不会说话了就闭嘴。”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云沐深揉着发酸的胳膊,终于能安静地躺在床上歇息片刻。然而眼睛才刚闭上,一阵叩门声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红衣见人都走了,不知从哪个藏身的角落冒了出来,娇滴滴的声音叫得人骨头都酥了:“公子,红衣现在就进来伺候您。”
云沐深:“……”
还有完没完了?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吱呀”一声,红衣推开房门,莲步轻移、款款而来。水袖招摇,晃得云沐深眼花缭乱。
“公子,奴家既然收了银子便得完成分内之事。本来说好的是伺候那位公子……但奴家实在是近不了他的身。”说到此处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不自觉打了一个冷战,“所以奴家便来伺候您。”
解释来解释去,好像都无法改变自己是个备胎的事实。
云沐深有些郁闷,虽说红衣并非自己心仪的姑娘,但好歹自己也是个男人,被如此绝色美人当做备胎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乐意。
他撇嘴道:“你走吧,小爷才不屑做他人的退而求其次。”
红衣为难道:“可是银子……”
他赌气吼道:“银子就不必退了。”
“那奴家这就走!”
等云沐深再次抬首时,眼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醉香楼的头牌姑娘?唯有那被撞开的门扉在风中“吱呀”作响,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回倒是走得既干脆又利落……”
云沐深重新趴回床上,心绪百转千回、混乱如麻,这下终于没人打扰了,自己却忽然睡不着了。
眼前忽然浮现那位高高在上的身影,清隽俊雅、不苟言笑,惩处自己时更是面色如常、毫无波动。
但……为何有时又会流露出那样的情绪?
究竟的怎样的情绪云沐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熟悉又陌生。像是不忍,又像是无限情深……
整个世界似乎也在云沐深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中逐渐安静下来,他甚至隐约能听到一墙之隔的那边某人传出的浅浅的酣眠声。
云沐深以手撑额,郁闷不已。
想偷听点有趣的东西时却什么都听不见,不想听时倒是连对方的鼾声都听得分外清楚。
这样胡思乱想着云沐深不知什么时候眼睛便睁不开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他似乎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云沐深被一头幽狼追赶,无论他如何逃窜都不能摆脱。在一处密林中穿行,云沐深的脚被藤蔓缠住,整个人失去平衡,骤然向前扑到在地。
身后那头幽狼找准时机,一跃而起,扑到了他的脊背之上。尖锐的爪牙对准他的脖颈,云沐深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艰难地转过身,才发现那头幽狼不知何时突然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一张幽深的瞳孔正牢牢钳制着自己,那样一张脸……
那样一张脸——分明是沈玉均!
云沐深瞬间惊醒,从床铺上坐了起来,浑身冷汗直冒,心里一阵后怕。
只差一点,他感觉自己好像又要被沈玉均杀死一次了……
一旁的于曲长舒一口气:“少主,你可算是醒了。你刚才一直在说梦话,属下怎么都叫不醒。”
云沐深怔愣半响,才缓缓回神。开口时嗓子已经嘶哑得厉害:“我……说什么梦话了?”
于曲神色变得不太自然,他确定周遭门窗紧锁后才沉声回道:“少主,您一直在说‘别杀我?别杀我……’”
于曲也很是疑惑,云沐深虽然修为低微,但却是堂堂青山界少主,身份尊贵,万人追捧,怎么会梦见被人追杀了?
还记得他推开房门靠近床榻时,只见云沐深脸色煞白,额头冷汗直冒,像是梦见了什么恐怖至极之物。就连嘴里无意识喊出的梦呓也充满了求饶、卑微姿态。这与平日嚣张跋扈的云沐深,大相径庭。他险些都怀疑,他的少主是不是被人偷梁换柱了。
云沐深揉了揉眉心,表情有些痛苦。那人对他留下的阴影已经刻进了骨子里,白天还能凭借自己的意志有意对抗,可一旦进入睡梦中内心的深处的恐惧便下意识都涌现出来,逃无可逃。
“我没事了,你退下吧。”
于曲没有离开,表情有些沉重。
云沐深这才发觉客栈外边一片嘈杂之声,正透过门扉隐隐传了进来。
他不耐皱眉:“三更半夜不睡觉外面在吵什么?”
于曲犹豫了一瞬:“少主,出事了。红衣姑娘失踪了,他们都怀疑是少主……”
云沐深:“???”
云沐深傻眼了,自己不就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后就莫名其妙背了黑锅?
他堂堂青山界少主,说一不二,从来都只有他让旁人委屈的份!
云沐深气不过,不管不顾,掀开被子光着脚便直往外冲。
客栈大堂里,一位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正扯着嗓子不停叫骂。她的脸上色彩斑斓,几乎什么颜色都有,指尖一刮似乎都能刮下一层厚厚的面粉来,像极了一只偷穿孔雀花衣裳的胖山鸡。
沈玉均对付邪祟时那是一等一的大宗师,从容淡定、指点江山,可对付这跋扈不讲理的凡间妇人时便像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他拦在妇人身前,分明身形清隽、气度不凡,但反倒被对面泼妇骂街般的气势压下去了几分。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花了多少银子和心血才捧出来一个红衣啊,这下好了,出来一趟人却不见了,枉你们还是修仙之人,我看你们拿什么赔!”
云沐深别的本事没有,吵架斗嘴的本领从来都是一流。眼前这个对手极其强大,让他顷刻间斗志昂扬!
他“蹬蹬”几声,采取了一种分外嚣张惹眼地出场。在下最后一阶台阶时因为脑袋扬得太高,看不见路,脚底一滑,以一种最憋屈最耻辱的姿势扑在了妇人跟前。
老鸨一惊,她虽然胆大包天、要钱不要命,但修仙之人的如此大礼她也是万万不敢承受的。当即双腿一软,肥胖油腻的身躯也轰然砸到了地上,哆哆嗦嗦直道:“奴家错了,奴家不该胡乱怪罪各位仙尊。求这位仙尊赶紧起来,如此大礼实在折煞奴家了……”
云沐深从来没干过这么丢脸的事,为了找回几分面子,起身叉腰笑道:“怎么样,还是要靠本少主出马吧?本少主不过简单的一个虚晃的动作,对方就已经服服帖帖的了!”
于曲尴尬地咳了一声:“少主,您那不是虚晃,您那是真摔啊……”
云沐深:“……”
听老鸨所言,红衣姑自从两个时辰前被人请出醉香楼迟迟未归。她放心不过便遣人一路寻来,却被告知红衣姑娘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她心下一急便在客栈大吵大闹,沈玉均也是被这妇人的大嗓门吵醒下来看看情况。
云沐深一行四人中唯一去过醉香楼的只有于曲,听完来龙去脉他立即出来解释:“红衣姑娘早在一个时辰前便离开了少主的房间,此间客栈离醉香楼步行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按理说无论如何都应该到了才是。”
柳陌神色忽变,幽幽道:“你竟去过醉香楼?去干什么?好玩吗,还想再去吗?”
于曲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任务、任务哈。”
沈玉均的脸色也很是难看,云沐深出来得太急,只一件中衣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胸膛前雪白的肌肤晃得人心猿意马。沈玉均只觉得喉咙发涩,目光沉了又沉,显得有些恶狠狠的。
云沐深早就察觉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直直朝自己射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又是来自那个人。
他……果然是极其厌恶自己。
虽然对这一结果早便心知肚明,但再一次真切感受一遍,还是令云沐深的心生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