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并没有进行多长时间。
特护病房里，律方琰坐在床边，怔怔看着仍旧未醒的夏橙。
良久，缓缓伸出手，将她被纱布厚厚包裹的右手牵起来，轻轻放在自己掌心。
手指，略微收紧。
脑海里，是二十多分钟前，在手术室门口，骨科蔡主任和他的对话：
***
看着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骨科主任，律方琰赶紧迎上前去：“蔡主任，怎么样了？”
“律少，夏小姐的情况比想象中的严重。虽然手术是成功的，但是术后需要较长时间的康复治疗，才有可能恢复手指的基本功能。”蔡主任摘下口罩，表情并不轻松。
律方琰愣住：“这是什意思？”
“夏小姐的右手，将无法恢复到正常水平。而且以后生活中，要格外注意少用力，避免造成习惯性受伤。”
“那她画画——”
“经过康复治疗后，拿画笔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是长时间的执笔，或者保持一个姿势，只怕有困难。不过，也不是绝对的，一切都得看她后续的恢复情况。”
律方琰的心像是沉到了深渊谷底，抿紧了嘴唇。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辛苦了。”
***
律方琰的手指覆在夏橙的手腕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隔着纱布，依旧能感觉到一下一下跳动的脉搏。
手腕是温热的。
从扶江山上滚下来的时候，他看着大腿流血不止的她，曾心惊胆战的去摸过她的脉搏。
孱弱，带着微凉的体温。
足以让他呼吸停滞。
所以，是该庆幸知足的是吗？
只是需要康复治疗而已，只是没之前那么灵活而已。
至少手保住了，命保住了。
可是——
她的画家梦呢？
她醒来后，能够接受这个事实吗？
忽的，指腹感觉到一阵痒意。
律方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
抬头，正好对上夏橙带着笑意的眼神。
“好可惜。”夏橙轻声开口，“我现在没办法回握你的手。”
“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叫护士过来。”
律方琰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去按铃。
“等会儿。”夏橙再次挠了挠他的指腹，“我没事，感觉很好。但是我想和你说会儿话，好吗？”
他静静的看着她。
十几秒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将她的右手放进被子里，松开：“想说什么？”
夏橙的眼里闪过片刻的落寞，很快便敛去了。
“我的手，医生怎么说？”她问。
“手术很成功，很快便能痊愈，你不用担心。”律方琰表情未变的回答。
她却勾起唇角笑了：“阿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说谎，语速就会变得特别快。”
抬头，看了眼挂在眼前不远处的吊瓶，顿了顿后继续说道：
“我的右手，之前去阿尔卑斯山的时候受过一次伤。这次，肯定会比上次更加严重。阿琰，在山谷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你不用担心我会承受不住。是不是肌腱断裂无法接上了？”
“不是！”律方琰否认得笃定，“你别胡思乱想，我说过了，手术非常成功，什么事都不会有。”
“可是我刚刚醒来的时候，你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
夏橙一错不错的看他：“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就自己问护士。你也可以让大家都瞒着我，但是我会胡乱猜测，更加不利于恢复。”
眼里，带着倔强和固执。
律方琰舔了下唇瓣，良久，才嗓音平静的开口：
“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最后恢复手指的基本功能是没问题的。但是恢复程度和时间，得看具体情况。”
他说着，嗓音干瘪。
觉得像是有钝刀子在他的喉咙里来来回回的拉拽着。
撕裂钝痛感，让他呼吸一滞。
似乎是早有预料，夏橙的脸上并没有出现震惊或痛苦的表情。
眨眨眼睛，甚至安慰起了他：
“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我还以为彻底废了呢。还想着，我以后就要开始练习左手吃饭洗脸了。不过左手也不错，都说惯用左手的人更聪明。阿琰，你说——”
“夏橙。”
律方琰打断她的话：“会没事的，我保证。”
夏橙愣住，眉眼间的笑容渐渐敛去。
用力抿了下唇角后，嗓音带上些许祈求：“阿琰，你抱抱我好吗？一下就好！”
律方琰知道她并不害怕。
她向来是坚强的，总是能很快的接受现实，并转变自己的心态去适应。
但是，还是会觉得命运不公的吧？
将她本就为数不动拥有的东西，硬生生的夺走！
他站起身，弯下腰。
避开她戳着针的手臂，抱住了她的肩膀。
动作缓慢，温柔。
夏橙稍稍抬头，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阖上了眼睛。
房间里，静得针落可闻。
一快一慢的呼吸声，渐渐融合在一起。
一滴泪落在律方琰的脖子上，异常滚烫，灼烧着他的皮肤。
仿佛要一寸寸的，烫进他的心里去。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他听着颈侧的小小呜咽声，心乱如麻。
“吱——”的开门声，异常突兀。
律方琰猛地回神，触电般松开夏橙。
他本来以为是前来查房的医生或护士，边转头看过去，边掩饰似的整理着衣袖。
却在看见门口的人时，愣住了。
“茜茜。”夏橙先开口叫了一声，抬手胡乱擦掉脸上的眼泪，“你怎么来了？”
呆住的千茜茜在听到这句话后，浑身一震，幡然回神。
“我听，听说你们出事了，所以——”
她咬了下唇瓣，往后退了两步。
眼里的着急和急切，被嘲讽代替：“但是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你们先聊，我先回酒店放行李。”
说完，转身就走。
“茜茜！”律方琰急了，连忙追了上去。
或是无意识，或是风大了些。
“咚”的一声，门被带上。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夏橙怔怔的看着紧闭的房门，眨了下眼睛。
然后，抬起右手，抿紧了唇角。
房间外。
律方琰赶在千茜茜走进电梯前，拉住了她。
“茜茜，你听我解释。”他眼神慌乱，语气焦急，“夏橙她刚刚做完手术，医生说她的右手可能落下终生的缺陷。她知道后情绪不稳定，我只是想要安慰下她，没想其他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带着恳切：“你相信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