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里,掌事的孙嬷嬷,抬头看了眼坐在书案前。
敛息片刻后,她垂头询问圣意道:“太后娘娘,丹阳县主在外头候了快两个时辰,是否要奴婢去请她回府?”
桌案前,身着明黄凤袍的仁圣皇太后武氏,缓缓放下手中批改的丹笔。
她手放在递上来的木匣上,不轻不重地点了点,转头问道:“孙嬷嬷,你说丹阳这次来所为何事?竟然值得她动用先帝赐予忠勇侯的护国书!”
先帝在位时,拢共就赐下四道护国书,凭此国书可以向朝廷讨要,非有伤国本的任何条件。
如今,她携幼子登基,圣人又语迟,朝堂内关系明面上无波无澜,可实则早就暗流涌动了。
若是今日丹阳,提了些不好的要求,护国书下,办了有损朝堂和睦,不办又置先帝于不义,这便纠结到如今!
孙嬷嬷闻言,身子微微一弯道:“奴婢不知,不过,丹阳县主也算是您一手养大的。
“县主聪慧,朝堂大局她定是不会轻易交涉,想来不会让太后娘娘您为难的。”
对于丹阳,这样事事有主见的女娃,孙嬷嬷也是打心眼里喜欢,为此便忍不住偏帮了一嘴。
“你倒是比我看得清,哀家真是上了年纪了,这行事都有些谨慎过头了。”
忠勇侯府到底是定乱有功,自己避而不见的话,传去外头,皇家的信誉恐怕损伤更重。
武氏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去把人请进来吧,外头日头毒,别真晒坏了。”
“诺,奴婢这便去!”孙嬷嬷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谢谢嬷嬷替丹阳说话!”
推门前,徐明仪突然朝着人行了一礼。
这一打岔,倒是让孙嬷嬷愣住了,她笑着问道:“县主缘何谢我?”
徐明仪眼中闪过一抹温柔,“太后娘娘不见我,定是有为难的原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便是如此。
“娘娘若能自行想明白,便不会耽误这两个时辰了。”
这是人之常情,越是纠结之事,自己越无法做出决断,若无外人递言,很难能挣脱出来。
孙嬷嬷颇为欣慰地看了眼人,“你既能猜到,我便也安心了,朝堂一事如今是娘娘心病,县主莫要轻碰。
“奴婢言尽于此,余下的还得县主你自衡量。”
“嬷嬷尽心了,丹阳记下这份恩情。”徐明仪跟着还礼道谢,旋即朝着内殿走去。
等见到桌案前的那道明黄身影,徐明仪缓缓跪身行礼,礼数周全得体。
“丹阳啊,起来说话!”太后武氏抬了抬手说道。
看着面前的女娃娃,明明容貌上没有什么变化,可很多细节上,却能让她感受到,这已经不是当初才进宫,夜里不敢独睡,闹着嬷嬷哭鼻子的孩子了。
“谢太后娘娘恩典。”徐明仪并没有起身,而是再行磕头道:“臣女今日大不敬,动用护国书,便是想向娘娘讨要一道旨意!”
武氏眉头微微一挑,“丹阳,你手持护国书前来,按理哀家没有驳回的道理。
“但今昔非比,有些僭越的要求,哀家为了护持朝局,便不会允你,你可有疑义?”
作为离朝最大的权利者,武氏本就无需向人解释用意,可这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便也偏了一分心眼。
徐明仪自是明白这道理,她所求的,也不过是内宅之事,无伤大雅的。
她缓缓挺直腰杆,脱口说出憋了一路的话,“丹阳明白娘娘顾虑,自是没有这样的非分之想。
“今日丹阳来,为的便是让娘娘准许丹阳与裴侯爷和离!”
“和离?”武氏闻言一愣
本以为她是要为忠勇侯府一脉,求加封爵位,毕竟徐家为这一道丹书铁券,各房之间闹得不可开交。
爵位定落,若是处理不当,弄不好会引起同室操戈。
徐家几房在朝中皆是肱骨,厚此薄彼的话,恐怕会无法服众,可谁曾想到,只是要一道和离的圣旨?
“正是和离,娘娘不知,侯爷心中只钟意妾室,前些日子臣女膝下嫡子夭折,侯爷便以我害死嫡子为由,逼臣女喝下妾室的平妻茶。
“娘娘,虎毒尚且不食子,臣女不知自己在侯爷心中,自己竟如此不堪,臣女本不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如今却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与其日后相看两相厌,互相磋磨成怨侣,臣女不若和离。”
徐明仪心有玲珑,太后的脸色也证明了,自己所求之事,并不在她的忌讳当中。
既然如此,她便将戏班子上那些话,灵活的套用在当下。
“放肆,好一个永安侯,好一个裴家!
“你可是我皇家亲封的县主,裴家竟然如此作践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武氏脸色阴沉得吓人,久居高位的她,自是养出来不怒自威的脾气。
如今突然生气,便让人心底生寒。
一旁的小黄门,稀里哗啦的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