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必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法……”
“嗯,这么激动做什么?反正在你眼里看来,这个世界的人的生命原本就一文不值吧?我一开始照顾这个孩子的确是因为我的负罪感,可是你想想啊,如果我抚养这个孩子长大,这个孩子也变成一个跟你一样的白眼狼呢?我对你的痛恨开始情不自禁的转嫁到这个女孩儿身上了。”
“不要,别……”
邬月白心慌了,他下意识的开口哀求道。
可温雪却笃定的说到:“如果你现在下定决心将我从这里推下去,我随时欢迎,但我现在并不打算死在这里……如果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的话,明天我就会把唐素粥带来这里,跟她一起看这里好看的发光菌,看这些河里的游鱼,跟她大声讲述我自己的卑劣,然后把她,把我最后的良知,一并扔进这条地下暗河里。”
说罢,温雪转过身,轻轻的拍了拍已经手脚冰凉,完全不知所措的邬月白的肩膀:“至于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想法了。”
说罢,温雪的身影离开了这个听风岸,再也看不到踪影。
留在原地的邬月白也不知道自己的脑海里面到底想的是什么,他的手脚从未有如此僵硬过。这是自从自己将穿越者开门揖盗引来这个世界之后,自己最为茫然无助的一次。
该做什么,该怎么办呢?
邬月白不清楚,他两条腿失去了知觉,迈不开,走不动,只能僵硬的像是一个稻草人一样站在这里。
他的喉咙说不出话来,深深地懊恼和痛苦扎根在心中。
我为什么不趁早杀死这个穿越者。
我为什么要把我自己喜欢的人逼迫到这个份儿上。
这个问题明明有最优解,我为什么不去做呢?
自责,懊恼,痛苦……
甚至是绝望。
站在无法分清外界是什么时间的地下暗河的岸边,邬月白竭力的试图从嗓子里面呐喊出来一点什么声音,让自己变得更轻松,更舒服一些,可是做不到。
嗓子发不出来任何声音,哪怕是曾经被毒毁坏过嗓子的唐素粥此时说话都应该比自己更加利索吧。
就这样,站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多久,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么漫长的时光。
听风岸被一束灯光照亮。
离开这个空间的少女带着灯笼再度归来,身边此时却多跟了一个怯生生的六岁女孩儿。
唐素粥。
唐素粥胆小的跟在姐姐地方身后,她害怕这里的黑暗,害怕这深不见底的洞窟。
可温雪还像是平时一样安慰着自己的妹妹,说这里的悬崖只有二十米不到,说这里只是一条地下暗河,只要紧紧地抓住姐姐的手,她就不会掉下去。
再然后,温雪抬头看到了并未离开的邬月白。
她很轻松的就从邬月白身上的那些尚未干涸的汗渍发现了邬月白站在这里一个晚上都没有动弹的事实。
她冲着邬月白笑了笑,主动将唐素粥领到了邬月白的身边。
唐素粥看到是邬月白在这里,怯生生的打了个招呼。
这一年来,温雪一直带着唐素粥去跟邬月白玩,两人多少算得上是有些熟悉了,甚至可以说唐素粥除了温雪之外最为亲近的人就是邬月白,虽然这份亲近只是在远处看到的时候不至于跑开而已。
走到了邬月白的身边,温雪笑着将一把锐利的匕首递给了邬月白,并且小声地贴在邬月白的耳边讲述到
“这样的匕首我准备了两把,每一把都是涂满了剧毒的,一把给你,一把留在我手里,稍后我会让小唐面朝着河岸站着,然后我会从背后直接刺穿这个过于相信我的女孩子的心脏——把她直接踹进水里。没卦象你,这里的河流很湍急,她的尸体很快就会被冲刷到下游,冲刷到让我眼不见心不烦,永远也看不到的地方——这就是我的全部计划,你听明白了吗?”
“不,不要,别……”
“小唐,过来过来。”
“停下!”
“你去岸边看看下面的喝水……嗯,别害怕,听姐姐的话,姐姐可都是为了你好哦。”
“温雪,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不能让她去,她……”
“好,站在那里不要动哦,姐姐马上就去抱住你。”
温雪像是控制一个听话的木偶一样,一代弄一点命令唐素粥走到了岸边,随后从袖子里面抽出来了另一把,跟邬月白所携带的一模一样的匕首,平着举了起来,对准了唐素粥的后背。
温雪回头看了一眼邬月白,满面微笑。
她就像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冲着唐素粥的后背落下了匕首。
“住手!!!”
邬月白伸手想要阻拦,自己并不是非要杀死她的,只要阻拦住她,不让她杀死唐素粥,事情就也还有转机。
可没想到的是,原本刺向唐素粥的匕首忽然一转,直接朝着邬月白的方向刺了过来。
邬月白完全猝不及防,条件反射的举起了自己的匕首进行招架。
可是这次的招架完全就在温雪的算计之内。
温雪主动将胳膊凑到了邬月白的刀刃上,锋利的匕首割破了温雪的皮肤。
温雪睁大了眼睛,笑吟吟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邬月白:“诶,被锐物划伤皮肤,好像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痛诶。”
毒素迅速的扩散到了整个手臂,唐素粥也被身后的异动惊到,回过头来,却正看见自己的姐姐跟邬月白缠斗在一起,邬月白的匕首砍在姐姐的胳膊上。
“姐,姐!!”
着急的唐素粥冲着邬月白的方向冲了过去,她想要去救自己的姐姐,温雪看了一眼邬月白,低声的说到:“她过来的瞬间,我就会直接把她从悬崖上推下去哦。”
“没必要非做到这一步,没必要!”
“三……”
“温雪,别逼我!”
“二……”
“姐姐!”
“一!!!!”
温雪猛地转过身想要推向唐素粥。
而邬月白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后背完全暴露在邬月白的视野之中,这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没关系,自己可以拉住她,只要拉住了,事情就还有转机,就还可以继续拖延下去。
就还会……
就还会……
就还会让温雪变得更加痛苦……
还会让唐素粥得不到真正的救赎……
就还会让自己……变得更加的虚伪……
看着曾经心上人的后背,邬月白的胸中突然涌现出了一股汹涌的情绪,他这次并没有选择拉住温雪的肩头,而是直接的举起了匕首,对着温雪心脏的部分……
不偏不倚的刺了下去。
“呃啊!!!”
温雪的惨叫响了起来,如同闷雷一般敲在邬月白的心脏上。
少女的身体趔趄了一下倒在地上,如同一朵凋谢的玫瑰,身体迅速产生了紫色的溃败。
“嘿嘿……”
血液涌了出来,温雪艰难的扭过头,在惨叫过后,脸色变得苍白。
唐素粥冲到了姐姐身旁,试图这推开邬月白,可是她那个时候还没有获得如今这般恐怖的蛮力,那个时候的唐素粥只是一个营养不良,刚被姐姐救出来没过几年的九岁小姑娘而已。
温雪阻拦了扑过来的妹妹,抬头看这唐素粥,努力的蠕动了嘴唇:“抱歉……小唐……姐姐,骗你的……”
“姐,姐姐,不,不要,不要,不,不,不,别,不要……”
过于激动的情绪让唐素粥跟本没办法寻租的组织出来语言,她连憋得通红,又急又难过。
她虽然不知道失血过多会死亡这种事,但是他能够感受到,姐姐似乎是要离开自己了。
“接下来,姐姐就不再你的身边了……以后,你就让这边杀死我的哥哥来照顾吧……”
温雪平静的说出来了这番话,她提前准备好的剧毒在迅速燃烧她生命的同时,也能让她获得一段时间的回光返照,随着鲜血的流逝,温雪说话的声音和语调渐渐地恢复,变回了曾经属于正常温雪的声音。
“周同学啊……抱歉,这一年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是我的自私,也是我的不好,最后用这种方法逼迫你……之前跟你说的话,很多都是我无奈的举动,谁让你……不早早动手……唉……”
温雪哀怨的看了一眼邬月白,邬月白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温雪逐渐冰冷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儿上。
绝望的情绪在不断地攀升。
温雪看着这样子的邬月白,笑了笑:“也好,最后看到你这样的表情,我心里多少也解气了……那么,作为奖励……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什么……”
“亲我,一下……让我确信,你不杀我是因为你喜欢我,不是因为你恨我……让我彻底释怀,不带着对你的憎恨回到哪一边,等你回去之后,我们都忘记一切,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温雪眨了眨眼,苦笑着说到:“然后……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到那边记得主动,跟我表白一下……说不定,我会答应吧……”
“都什么时候了,我亲手杀了你,明明我……”
“少废话……了,要不要,亲我一下……消除我,心中的怨恨。”
“……”
邬月白弯下腰来,给予了温雪自己的回答。
心中的压抑着的那份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在这一年的相处中,最初那份懵懂的喜欢又转变成了什么样的感情。
这一吻是在给予答复,还是在祈求对方的原谅,邬月白自己都搞不清楚。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有没有好好的传达给这个亲手被自己杀死,亲手被自己逼疯,亲手被自己拒绝的女孩……
就这样。
一场闹剧结束了。
天义道盟的白云舵主在经过漫长的蛰伏之后,终于杀死了万恶的真理教教主。
那之后的不久,真理教的残党就被邬月白解决掉了……
非常的迅速,非常的精准。
真理教就好像是突然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就好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世界上……
邬月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关于温雪的东西,除了温雪那一具被丢进了暗河里面的尸体……
以及之后,跟随者邬月白的唐素粥……
什么都没剩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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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了?什么时候?”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邬月白的思绪,漫长的回忆结束了,眼前的光景再度恢复成了夕阳的余晖,看着金色的河面静静地汹涌着,说不定温雪的尸身已经到达了这一条河水最终会汇入的大海里面。
扭过头,唐素粥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看着数年过去,已经长大了不少的唐素粥,邬月白眼神眨了眨。
那个用绝望,痛苦,憎恨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六岁小女孩的身影,似乎也很难跟眼前的这个少女再度重叠了。
时间改变了许多东西,也带走了许多东西。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结结巴巴的唐素粥伸手轻轻扯了一下邬月白的脸,邬月白笑了一下:“没,刚刚回来,想来找你吃完饭的……看你跟朋友们在一起玩,不忍心打扰。”
“……下次,直接找我就好。”
松开了手,唐素粥落下手臂,同样也眺望着远处的河岸。
不知道看着这样的河流,她有没有想起自己的姐姐……
一定会想起来的吧……
毕竟她对于姐姐的挂念,比自己要来的深厚很多。
邬月白心中思索着,思索着,终于忍不住的说到:“说起来……上个月的复仇机会,你还没有使用过,加上这个月的……你要一起用了吗?”
撑起了自己最熟悉的笑容,邬月白看着唐素粥,唐素粥睁着眼睛,眸子里倒映着邬月白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通过唐素粥的眸子,邬月白看到了自己的脸……那张脸上的笑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就好像是平时最擅长的表演突然出现了失误了一样。
究竟是哪里失误了……
“嘭!”
“好痛——”
猝不及防的,邬月白的脑袋被唐素粥敲打了一下,很痛,但是凭借着唐素粥的手劲儿,明明可以做到更痛才对,这一拳头的力道让邬月白不由得再次想起了以前喜欢这么敲自己脑袋的温雪。
“上个月的,用完了,刺杀,失败。”
唐素粥简单的陈述着一件似乎对她而言十分平常的事情,从未成功过的唐素粥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这个月的,到时候,再说……走吧,我肚子,饿了……吃饭吧。”
“啊?呃……好。”
邬月白刚刚想要站起身来,就看到了唐素粥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怎么……我自己能站起来。”
“我怕,不拉着你的手。”
唐素粥小声嘟囔了一句,定定的看着邬月白:“不拉着你的手,你就会走丢了……跟姐姐一样……”
走丢了?
她的姐姐……温雪什么时候走丢过呢?
呆呆的邬月白握住了唐素粥的小手站了起来,唐素粥的手非常用力气,那小巧的手掌仅仅只能够攥住邬月白的指头,两个人逆着夕阳走向了返回的道路,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多余的话语
夕阳将两个人的身影拖拽的很长。
邬月白感受着掌心当中小小的温度,忽然没由来的,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笑声。
唐素粥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邬月白:“你笑什么?”
“不,没笑什么,就只是想说……有你在我旁边,我忽然觉得有点轻松了……谢谢你,小唐。”
“嗯?嗯……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