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莺莺喝了一杯酒,叹息到:“要是放在以前,我还总是会惋惜,为什么舵主大人就是那么的不近女色,不沾酒水,不肯来我们的小酒店赏光,现在看来,您不来反而是正确的选择,才来了两次您就想把人家的大老板都扒拉出来,您如今都已经不是舵主了,为什么还要关心这些事情呢?”
邬月白拿起来酒壶,给面前的苗莺莺添了一杯酒:“是啊,为什么呢……搁在以前,我眼里的这家小酒馆只不过是个消息灵通,会对外传递一些有的没的消息的集散地罢了,对莺莺姐的花容月貌没什么兴趣,也自认为没什么料可以被抓出来宣扬,当时的我手头有忙不完的事情,有自己的盘算,有对整个白云舵要承担的责任——我忙不过来,顾不过来,如今退休了,想起重新收拾自己以前的烂摊子了,才想起到莺莺姐这边痛饮一杯。”
“痛饮一杯?您这不是足足祸害了人家三坛子的酒水了么?”
“莺莺姐又不是个小气的人,喝了这点儿,莺莺姐还能再酿出来个两三百年的女儿红,花雕什么的……哦,你也别多想,你说的不错,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白云舵的舵主了,管不了什么事情,说的话也不一定中用,忙完了这些烂摊子我就老老实实回到边境退休带孩子去了——所以,您不妨就给我这个下岗的舵主一个面子,多说说些情况。”
“……”
苗莺莺复杂的看着面前似醉非醉的男人,她知道今天自己若是不给出来一个说法,恐怕撒酒疯也好,翻脸也罢,这个男人总会拿出一点手段来让自己的买卖没办法干下去。
“这些乱子都不是总部的意思,但是总部知道这边的情报,比你现在掌握的还要更多一点——哦,总部倒是没想到你这个半路跑走的舵主会厚着脸皮跑回来自称什么掌柜的。”
打开了话匣子,苗莺莺也不再遮掩,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天义盟总部的探子的身份。
“这次的事件并非同一个幕后黑手,对妖族的剿灭也不是总部下的,可是总部没有制止,您应该知道,总部那边对妖族的态度一向是说不上好,他们大多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担心几百年前的事情又会重演,那些妖族早晚有一天会耐不住性子反扑过来——所以这次,妖族出现的那档子事儿,正好迎合了他们的猜想,给了他们放任白云舵去对妖族下手的理由。”
“那档子事儿……哦,你是说妖族突然出现的那个自称神子的家伙啊。”
“对——那个神子自称是九尾天狐的后代,在妖界纠结了不少党羽,甚至也安插了一部分内奸来到了人类这边,一开始总部还没察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各大分舵已经被渗透了不少了,须弥舵反应是最快的,毕竟他们那边基本上是家族势力,管理跟咱们白云舵不同,他们行动起来更加高效,也更容易察觉出来哪部分人是妖族假扮的,在总部眼中,须弥舵是被渗透的最轻的一个……而白云舵这边,则是最糟糕的一个。”
“糟糕……呵。”
邬月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
苗莺莺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小妙阳才刚刚接手白云舵不到五年,对于这种妖族潜入的事情察觉不可能太快——而总部那边的意思,也是想对小妙阳进行一次考验,毕竟她这个舵主位置太容易引起白云舵的分裂了,若是这次小妙阳能够顺利的发现妖族的乱子,并且合理的解决……那就让她继续担任这个舵主之位,如果不能……”
“如果不能,就让须弥舵的人名正言顺的来把白云舵的事务暂时接管,直到总部那边发现更合适的人才来取代妙阳的位置——为了避免妙阳有重新被拥趸回来的风险,他们甚至决定让崔家把妙阳迎娶进家门,做他们崔家的儿媳妇,也方便他们须弥舵彻底接管白云舵的诸多事务,对吧?”
“……不错。”
苗莺莺点点头:“虽然我知道这对小妙阳很不公平,但这就是上面的意思,大位能者担之……你知道,你之前的行事风格跟妙阳现在的风格差异很大,也让白云舵所属的不少门派动了歪心思,前几天他们甚至敢对妙阳进行刺杀——这放在你当初,恐怕是不敢想象的吧?”
“当初谁有这个胆子,怕是早就让我从山头扔到峡谷里头去喂鬣狗了。”
邬月白痛饮一杯,咧嘴笑道:“对了——既然总部已经计划的这么周密了,想必他们已经选好了接替妙阳的最佳人选——我没猜错的话,就是那个妙阳的哥哥,花天圣吧?”
“对,花天圣在各个门派里声望颇高,而让他取代妙阳,也能更好的压住那些不服气妙阳的门派的嘴巴——甚至是让那些门派觉得这个花天圣就是他们通过斗争得到的最佳结果,沾沾自喜,不起反心。”
“这可比世俗里头的皇帝还有意思多了。”
邬月白嗤笑一声,抬起一根手指:“对了,莺莺姐,总部究竟是怎么分辨的出来,哪个门派被妖族渗透进入,哪个分舵将妖族处理干净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
苗莺莺摇了摇头:“毕竟我只是负责白云舵这边的情况,其他分舵的事情大多都是道听途说。”
“须弥舵最快的解决了妖族的入侵,而白云舵是最后才解决的……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效率上的差异,崔家的确是他们家族一家独大没错,但为什么会那么快的就将渗透进来的妖族全灭——为什么上面的人就这么确定,潜入到每个分舵的妖族数量是同样的?”
“什么意思……”
“我们在上清莲华宗遇到的那个妖族,也就是我说的伪装成我模样的妖族,并不是我带回来的这两个。他们的修为距离化神期还差的太远了……而且放眼整个妖族,化神期的强者我心里都有个大概的数,我专程去妖族确认过了一圈儿……我敢断定的说,妖族现在可没有精力将这些化神期的强者分配到每个舵口去当内奸——他们没那么多人,除非是雪山顶上的那群老蛮族出山。”
“呃……”
“我也同时敢肯定,这样的妖族不是须弥舵能够解决的来的,当年白云舵比须弥舵强大多少?须弥舵说得好听点,是崔家一家独大,能够管控住全局,说的难听点不就是他们整个须弥舵就是几个家族组成的,没什么底蕴,更没有什么势力可言。一个化神期的内鬼如果去了他们的舵口,一巴掌拍死崔寒山那个老东西都绰绰有余了,还能让崔家给一窝端的全灭了?”
苗莺莺沉默而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说的道理我明白——妖族……可能根据不同舵口的情况,调整了人手……这的确是总部为了制衡各大舵口的平衡,不得不做出的武断决定。”
“武断……那群天天身居高位,不近门派,不思修行的老废物们自个儿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而已。”
不知道是喝醉了酒,还是心中原本就对天义道盟总部的人有所不屑,邬月白说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客气,直接将自己的不屑表露了出来:“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如今天义道盟里的花天圣,早就已经不是他们原本钦定好的继任者了?”
“……等等,什么意思……”
苗莺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邬月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总部也好,白云舵也好,须弥舵也好,都被拉近了妖族设计的一个陷阱里——而我们人类这边还可笑的勾心斗角,算计着安排谁当舵主,把谁给排挤下去——殊不知到时候他们满意挑选好的人才,才是妖族这次渗透行动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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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切打乱,拼凑,一个个再重新整理起来。
结合苗莺莺所给出的,上层的态度。
在酒精的熏陶之中,在昏昏欲睡的醉意当中,邬月白终于把这几天遭遇到的一切事情,一切破碎的情报连接成了一张阴谋的罗网。
妖族的人,那个自称是神子的人在妖族纠结了自己的党羽,并且利用妖族特殊的化形术,对天义盟展开了一场大范围的渗透。
除了白云舵之外,其他几家的渗透基本上只是装装样子……
因为他们知道,白云舵的舵主,妙阳,是最年轻的一个舵主,也是位置最不稳的舵主。
她有一个被众人期待能够推翻她的哥哥……
所以,他们诱导着天义盟总部去认为迟迟没能解决白云舵内部诸多问题的妙阳是真的能力不足,让天义盟总部的那帮老家伙默许了由花天圣去替代妙阳的决定——然后,对花天圣进行了替换。
如果一切都按照他们想象的发展下去,这次人界和妖界会产生矛盾。
花天圣成为代理舵主的这段期间,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对妖族进行屠村,屠杀的灵通村也尽是些对人类友善的妖族
相信接下来如果花天圣真的替代了妙阳成为了白云舵主,那么他就会展露出对妖族强烈的敌对态度,并且用之前妖族伪装入侵的事情大作文章。
一方面掩饰了他自己就是假货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又可以借此继续让妖族渗透进入白云舵的各个门派。
最后的结果也不用多想,自然是人界和妖界重新爆发一场大战……
而这场大战的唯一获利者,并非人类,并非妖族,而是在妖界作为一股新兴力量崛起的那个自称“神子”的人。
在妖族的眼里,她成功的预言到了人类不可信任,预言到了人类和妖界必然有一场大战。
在妖族眼里,她跟那些腐朽的安于和平的妖族领主不同,时刻具有忧患意识,并且在大战之前提前组织好了军队。
她会被奉为英雄,会被当成真正的九尾天狐……
……
……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邬月白忽然失声大笑,捂住了脑袋,给自己重新倒入了一杯酒。
而听到花天圣被人替换的苗莺莺也隐约的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经营这么多年,自然也很清楚这样继续发展下去,如果没能察觉花天圣的伪装,将会引发怎样的结果。
一切都令她觉得不寒而栗。
“我的舵主大人……我可真想不出来,这个时候有什么好笑出声来的。”
苗莺莺叹了一口气:“这次,我们差点被妖族整个玩儿进去了啊——要不是您回来的话,恐怕下场真的就不可收拾了。”
“我是在笑我跟妖族打交道这么多年,却从没发现,这个种族竟然也可以变得这么聪明——你说神奇不神奇,我们从前一直以为妖族只是笨拙的模仿人类的妖兽,包括几百年前的两界大战,结果也只是人类用更聪明的头脑战胜了只有力量强大的妖族,可是现在呢?我们竟然被妖族算计的险些发动起来战争。天义盟的这群自作聪明的笨蛋被他们最看不起的妖族玩弄于鼓掌。”
“…………”
苗莺莺看着失声大笑的邬月白,从他的笑声当中,她感受不到任何的笑意,而是失望。
浓郁的,纯粹的,对于人类的失望……
就好像是此时的邬月白并不是站在人类或是妖族,而是站在一个更加中立的立场上去审视人类和妖族的较量,对于人类这一方的愚昧和落后感到无比的失望一样。
甚至,身为人类一方的苗莺莺也感受到了心中涌起来的,那股因为被嘲笑而诞生的不舒适感。
“邬掌柜,这次的事情,我承认是由于总部的失查和傲慢引起的……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的地方,为什么花天圣明明被人替换了,他的父母,阳明宗的众人却什么都察觉不到,为什么你知道,你才刚回来没几天而已吧……”
“这就是这次事情最最有意思的地方了——阳明宗的人怎么又会不知道,上面有人想要用自己的儿子,替换掉自己的女儿的事情呢?”
邬月白看着苗莺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妙阳父母的情况,她的母亲……或者说姨母,花天圣的亲生母亲,对妙阳视如仇敌,对自己的儿子百般溺爱,已经是个完全的疯子了……而花灼呢?这位阳明宗的大当家自从知道有人要替换掉自己的女儿后,便惶惶不可终日,他没办法面对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没办法面对自己的妻子,甚至我找上门的时候,还在恐惧着我是不是亲自上去告诉他我要让妙阳滚蛋的——如此情况,谁又能注意到花天圣的改变,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妹妹尚且如此。”
“……”
“可能在妖族的眼中,人类就是这么可笑而又荒唐吧,不团结,内讧,争名夺利……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