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了陆衍十余年，陪着他从孤苦无依到君临天下。
他不知道，我是系统传送过来助他登基的。在他即位的那一天，我功成身退，安心地等待着死亡。
他却为我穿上龙袍，把传国玉玺交给我。
系统显示，陆衍等级进度永远停留在了99%，他真的好懂卡bug，我哭死。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不小心就成了女皇上。
1
我八岁时穿越到这个世界，系统告诉我，我的任务是辅佐陆衍登基。
咱就是天选打工人啊，生命不息打工不止。
为了避免系统抹杀我，我一直尽心尽力地给陆衍卖命。
他要诛杀逆贼我冲在第一个，把骂名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
他要平定边疆我主动请缨，落下一身伤病，每到阴雨天发作时都酸痛难忍。
他要娶丞相嫡出的女儿，我主动撮合，把丞相拉进我们麾下。
这十几年来，我过得那叫一个忍辱负重。
直到我们的势力逐渐强大，逐渐将皇上的权力都架空了。
我听着系统提示，说新皇即位进度90％，我虚弱地吐了口血，在陆衍沉痛的眼神中，心想，我马上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当时任人欺凌的小小少年，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
这几年来，我们逐渐变得针锋相对起来。做皇上的人不需要臣子掣肘，他不再需要我了。
谁能想到，他突然来了一出骚操作，把我拱上了皇位，见多识广的系统cpu直接干烧了。
2
第一次见到陆衍时，我们都才八岁。
他是深宫中最不受宠的皇子，生母早逝，又没有强大的舅家，任人欺凌。
那时我刚穿过来不久，随我爹进宫拜见皇上。
我爹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东征西战，为打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边关战乱，皇上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对我爹十分器重。
但为人君者，对臣子总是分外忌惮。我爹出兵西北前，皇上便把我留在了后宫中，名为关怀照顾，实为人质。
好在我心大，并不觉得寄人篱下。加上系统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着：“辅佐陆衍，辅佐陆衍”，我不免把目光多多投注在这个瘦得像小猴子的皇子身上。
那时我们一起读书，太傅尤其严苛，无论多尊贵的皇子公主，背不出来书都要实打实地挨打。
他挨打的次数最多。
我受系统影响，以为他是在藏拙。后来接触多了我才知道，这小子不用藏，他是真的笨。
3
第一百次嫌弃陆衍笨。
我开始质疑系统是不是出了问题，挑了这么个笨蛋做皇上。
我穿过来两年了，系统显示他当皇上的进度还是0％。
我费尽心思给他开小灶，教他纵横捭阖之术，这小子愣是学不进去啊，我看着他这个榆木脑袋，真是要急死了，年纪轻轻就要气出高血压了。
他看我抓心挠肺的样子，安抚地拍了拍我，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我气到双眼发直，问他：“《商君书》、《资治通鉴》这些，你是一窍不通，将来如何能做皇上？”
他依恋地把大脑袋往我身上靠了靠，说这不是有你吗？再说了，不当皇上又怎么样，当个闲散王爷也是很好的。
他一直这么没心没肺的，哪怕受人欺负，缺吃的少喝的，也往往是凑合凑合就过去了。
我私下里给他开小灶，也不见他长进，成天对着我嬉皮笑脸的，和我好得像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以至于后来我看着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都差点忘了他曾经是个如此神经大条的孩子。
4
是何时开始改变的呢？
对了，是十二岁时，我和他一起偷偷溜进太后的小佛堂，蹲在柱子后头，偶然听见太后说：“毒杀明妃后，五皇子是越发不成器了。”
明妃正是他的生母，在他六岁时后悄无声息离世。明家世代簪缨，在皇妃逝世后一夜之间陨落。
太后逆光而立，眼神肃杀。陆衍被我死死地捂住了嘴，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的眼泪顺着我的手一直流，将我的袖角都打湿了。
太后身边的姑姑替她点上了香，太后一步一步向前，衣角随光影变幻。她当着一屋子慈悲沉默的佛祖，悄声道：
“他身边那个将军的女儿，闹腾得很，等西北的仗打完了，便找个机会除去了吧。”
太后对陆衍的母家忌惮得很，连带着不喜欢这个孙儿，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我已经忘了是如何带着涕泗横流的陆衍偷偷溜出佛堂的，只记得那天晚上之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学习也愈发刻苦用功。
因为天资不足，旁人一个时辰能学会的东西，他要重复很多遍，常常学到三更半夜，我睡得迷迷蒙蒙时，还能看见他书桌上的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
无数个夜晚，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颈下，轻轻叹息：“蓁蓁，我生下来就是孤家寡人。”
我总是回抱他，坚定地告诉他：“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就是为你而来的啊。”
系统提示，陆衍登基进度10％。
5
我和陆衍渐渐长大了，少年羽翼渐渐丰满，至少太后和皇上要时刻提防忌惮着，不能再一只手把我们捏死。
这些年，我的武艺突飞猛进。皇上开国不久，根基不稳，急需戍边大将。我本就是将门虎女，注定要和我父亲一样，去西北大漠杀敌戍边。
如今边关传来急报，匈奴来犯，我爹独守孤城，急需支援，朝中无人可用，皇上钦点我领兵十万，北上前去支援。
陆衍看着我跪下领命，神色黯了下来。他的眼神从沉默的文武百官身上划过。
天天怂恿皇上提防我爹拥兵自重的谏官不敢抬头，写了无数歌功颂德辞赋的状元郎也目光闪躲。
出征前，陆衍亲自为我收拾好行囊。
“蓁蓁，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出征前，他紧紧地抱住我，我才发现初见时瘦弱的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人，肩膀宽阔，胸有城府。
我回抱住他，道：“放心，我一定会回来，亲眼看着你坐上那个位置。”
系统提示，陆衍登基进度15％。
6
大漠的落日分外壮阔，残阳似火，烧红了半边天。沙场上已是血流成河，说不出的惨烈。
又是一场大战。
到西北后，我和我爹联手大败匈奴，守住这一方安宁，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我的左腿被匈奴人的长矛捅了个对穿，一到阴雨天就酸痛难忍，几乎不能下地走路。
陆衍的书信一封接一封地寄过来，说江南的水患，说朝堂上的唇枪舌战，说宫中的桃花开了。
他说：“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我知道，那是他在说想我。
半年过去，这一场仗打完，我也该回京复命了。
我的心里泛起隐秘的欢喜，怎么回事，明明一开始，我只把他当成自己回到现实世界的跳板啊。
我一路快马加鞭，回到了熟悉的京城中。
陆衍站在城墙上接我。我一眼便望见，丞相府的大小姐叶适和他站得很近，恍若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我觉得眼睛刺痛，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
系统提示，陆衍登基进度25％。
是叶姑娘带给他的气运吗？
我暗自思忖。丞相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能得到他的鼎力支持，陆衍离那个位置，倒是又近了一步呢。
陆衍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我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会不会也是这样想的呢？
7
皇上设宴招待功臣，我坐在下首，在众人的恭维声中一盏接一盏地喝酒。在醉眼迷离中，我望见叶适在为陆衍添酒。
红袖添香，大权在握。娶了叶适，二者便可兼得。
皇上猜忌的目光在陆衍和丞相之间逡巡。他已经到了暮年，早就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全都抛之脑后，只剩下对亲信无边的猜忌。
“叶相家有女初长成啊。”
皇上的目光从叶适身上扫过。她面色樱粉，惶恐地低下头去，一对红翡翠滴珠耳铛在她脖颈间摇曳，更衬得佳人如玉。
“陛下谬赞。”叶适弯下腰盈盈一拜，皇上的眼珠子几乎要粘在她身上。
“朕的宫中，还缺一位贵妃呢。你父亲在朝中为朕排忧解难，你在后宫中为朕开枝散叶，如何啊？”皇上笑咪咪地问叶适，脸上的肥油快要滴出来。
一时间，席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丞相的脸阴沉沉的，京城中谁人不知，丞相最宠爱这个宝贝女儿，十余年来如珠似宝地养在深闺中，没想到还是被这个糟老头子看上了。
“陛下，臣犯了欺君死罪！”丞相惶恐地跪下来。“小女早已心有所属，同五殿下互换了定情信物！”
他不由分说，夺过叶适的手，将她的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一只正阳绿翡翠手镯，正是陆衍生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戴在她手上，当真是皓腕凝霜雪。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常年握刀，我的手长了很多茧子，很不好看。
丞相身为文官之首，以前一直在几个皇子中保持着中立，这次将女儿指给陆衍，无意代表了他的态度。
叶适的眼眶红了一圈，这样娇弱的美人，如果进了宫，免不了要被磋磨得玉减香消。我心生不忍。
“果真是一对璧人呢，难怪从儿时起，五殿下便和叶家小姐走得很近。”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为丞相帮腔。
这是句假话。叶适人淡如菊，陆衍一门心思扑在皇位上，二人交集甚少，但事到如今，为了弥补一个谎言，需要用更多谎言去弥补。
“既然如此，便将叶大姑娘赐给你做新娘吧。”皇上站起来，肥硕的身子在灯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你可要记得皇恩浩荡啊！”皇上眼神阴鸷，狠狠地盯住陆衍。
“儿臣遵旨。”陆衍低低地伏下去，脖颈弯成一只鹤。父子二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无声地对峙着。
最后，皇上愤愤地甩了甩袖子，离席而去。
8
那夜，我酩酊大醉。
服侍的丫鬟们将我扶到床上，为我安置好。我强忍下不适，昏昏沉沉地睡着。
吱呀一声，门开了。冷风灌了进来。
红烛摇曳，晃得我眼睛好痛。
“你怎么狠心叫我娶别人。”陆衍将我搂起来，喂我喝醒酒汤。我睡得迷蒙，胡乱伸手推拒，汤洒在了他身上。
我酒醒了三分，看他身上将湿未湿的样子，喉间干涩，伸出手去想为他擦一擦。
他握住我的手腕，神色隐忍。我们的眼神对视良久。
他吻了上来，我没有推拒。
“我把我自己献给你吧，好叫你知道我的心意。”他道。
他慢慢解开了衣衫，月白色袍子下，有世间最诱人的风景。在漠北的无数个夜晚，孤枕难眠，我幻想过的一切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不可。”他慢慢向我靠近，我如梦初醒般推开他。
武将的势力快要膨胀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了，他要制衡，日后必不可少地会同我逐渐疏远。
况且，丞相在皇上面前将嫡出的女儿许给了他。
将心比心。叶适也是别人捧在手掌心里养大的女孩儿，值得丈夫一心一意对待，我们如此行事，太对不起她。
陆衍的眼睛红得几乎滴血。
“我都听你的，你要我当皇上，我就去当皇上，可是为什么，你把我越推越远了？”
我仰躺着，看青纱帐外的烛火轻轻摇曳。
我想起了叶适手上的那只镯子。以前，陆衍最宝贝它。
“五殿下，夫妻会因爱生怨，臣下却永远是您手中最锋利的刀。”我喃喃道。
等你坐上皇位，我的任务完成，便能回家了。
这十余年来，我过得好累。
我闭上眼，不再多言。陆衍长久地凝视着我，良久，他哂笑道：“是了，我们这种人，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他拂袖而去，房中的红烛快要燃尽，蜡流淌下来，像一滴滴滚烫的泪。
系统显示，陆衍登基进度35％。
9
很不巧。陆衍和叶适大婚的日子是个阴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