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6日傍晚,亚城的天气十分反常,不仅没有像平常一样很快地凉爽下来,反而比白天更加地闷热。热得几乎使人喘不过气来。
在奥林匹克世纪公园里,前来避暑的各国游客和运动员川流不息。有的人待在安装空调的咖啡馆和酒吧中,一边品尝美味,一边悠闲地聊天。有的人躺在地毯般的草地上,头枕在臂膀上,出神地仰望着逐渐暗淡的天空。几个顽皮的小孩子互相追逐嬉闹着,在大人的中间来回地穿梭,招来大人一阵阵“小心”的呼叫声。
阿黛尔和朱厄尔从白天开始一直在音乐广场附近值勤。他们一会儿给问路的外地游客做向导,一会儿向人们发放宣传小册子。他们虽然在炎热的环境中一刻也不停地忙碌着,脸蛋上挂起了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汗珠,但是,他们依然十分认真负责地为人们提供着热情周到的服务。
晚上值勤的其他志愿者陆陆续续来到了公园里,准备接替像阿黛尔、理查德等这些值白班的人。
阿黛尔看到那些值夜班的人都基本上来齐了,这时候也感觉到自己腰酸腿疼、浑身乏力。她急忙收拾自己的小提包,准备快快地赶回公寓,洗上一个热水澡,然后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明天一大早再到奥林匹克世纪公园继续值班。
理查德走到即将离去的阿黛尔身旁,热心地对她建议道:“阿黛尔,我刚才听说今天晚上广场要举办一场通宵达旦的摇滚音乐会。你也辛苦了一天,不如留下来听一听音乐会,放松一下精神,让疲惫的身体休息休息?”
阿黛尔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感觉到理查德对自己的邀请十分诚恳,便笑着回答道:“嗯,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主意。理查德,你也喜欢摇滚音乐吗?”
理查德的脸色不觉地一下变得通红。与同龄人相比,他是属于那种比较沉稳而且比较正统的人。因此也有人说过他更像一个生活在古堡里的人。阿黛尔无意的问话恰好击中了理查德内心柔软的那一块。
理查德腼腆地回答道:“噢,相对而言,我比较喜欢老歌,特别是1960、1970年代的乡村民谣,像什么《村路带我回家》、《昨日重现》这一类的。”
阿黛尔笑着对他说道:“我也会喜欢一些乡村民谣的。毕竟它们也是经久不衰的经典歌曲,而且还是一个时代的记录和一代人的心声。”
理查德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难得的知音,兴高采烈地说道:“是啊。就拿《昨日重现》这首歌曲来说吧。理查德·卡朋特和约翰·贝迪斯为了回应1970年代早期流行全国的怀旧之风,呕心沥血地创作了这首歌曲。他们也没有想到这首歌曲竟然在牛仔国和女王国都取得流行音乐榜亚军的骄人成绩,而且成为了世界永恒畅销的单曲之一。可是……”
阿黛尔追问道:“可是什么?”
理查德委屈地说道:“可是,我的朋友……他们却都喜欢迈克·杰克逊和麦当娜的歌曲,而且……他们还总是嘲笑我,说我是一个住在古旧城堡中、全身沾满了浮尘和蜘蛛网的老古董。阿黛尔,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未老先衰了?”
阿黛尔好心地安慰他道:“理查德,你绝对不是老古董。你正是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的年龄,怎么可能未老先衰呢?也许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欣赏点不一样吧。比如说,我的闺蜜们比较喜欢热闹。每逢假日,她们成群结队地观看橄榄球比赛或者到欧洲旅游。我呢比较喜欢安静,一个人看看书、听听音乐,偶尔也看看足球比赛”
理查德听到这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急忙问道:“那么,在这届奥运会上,你最看好哪一支球队?是桑巴国?还是探戈国?是奥迪国?还是斗牛国或者是盎格鲁国、香槟共和国?”
阿黛尔正要回答理查德连珠炮式的问题,突然看到埃克斯垂姆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埃克斯垂姆依旧背着一个黑包、手里拎着另一个黑包。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耷拉着脑袋,神情慵懒而且散漫,除了那两个黑包显眼之外,其他一切都显得十分低调和乏味。他时不时地抬起头,向四周警觉地张望一下,好像在寻找自己走散的伙伴。
阿黛尔悄悄地向理查德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注意周边的情况。
理查德心领神会,迅速转头望过去,眼神刚好与埃克斯垂姆的眼神相遇。凭着对警察事业的热爱和天赋,理查德立刻断定这是一个很不一般的游客。
埃克斯垂姆看到理查德在关注自己以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玩世不恭的样子,把那双深不可测、甚至有些阴暗的眼睛转向别处,仿佛并不认识阿黛尔一样。
理查德回过头来,看到阿黛尔有些手足无措,便安慰她道:“阿黛尔,别理睬他。这个人不过是一副怪胎而已。”
阿黛尔点了点头,望着向音乐广场走去的埃克斯垂姆的背影,心中感到他的身上有很多让人费解的东西,的确像理查德所说的那样,是一个歪嘴斜眼、臂长腿短的畸形儿。
太阳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大地,沉到了地平线以下。天色渐渐地黯淡下来。
竖立在音乐广场上的高大灯柱显现出它们的作用来。上面的大灯依次点亮,放射出刺眼的光亮,把整个公园变得像白昼一样明亮。宽阔的舞台上摆放的一排犹如城墙的巨大的黑色扩音器中传出激昂、铿锵、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分散在公园各处的游客听到高亢热烈的音乐声,知道音乐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于是,他们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向音乐广场。不一会儿,舞台前面聚集了上千名的热情听众。
阿黛尔和理查德没有加入到人潮中。他们选择了不远处的一个高台。站在那里可以轻易地俯视到舞台和密密麻麻的听众。高台实际上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用于观察整个公园的瞭望塔。一般人是上不去的。理查德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可以享受到这个特权。
理查德带着阿黛尔登上高台。
上面执勤的人员以为理查德带着女朋友来了,开玩笑道:“理查德,你应该买两张最靠近舞台的甲票。”
理查德笑着回敬道:“甲票还是留给你吧。”
阿黛尔和理查德并排站在高台上,注视着眼皮下面的人群。她清楚地看到,安纳托利亚国女记者玛苏姆、特州的达尔蒙德女士、黑人姑娘布莱克都在欢乐的人群中。她们一边跟随着乐队大声地唱歌,一边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着身体,沉浸在无忧无虑的狂欢之中。
阿黛尔突然发现,埃克斯垂姆一个人站在人群的后面,显得十分特立独行。他似乎对音乐并不感兴趣,悠闲地靠在一根灯柱上,一只手里握着一瓶可乐,另一只手拿着一块肉松饼。他吃上一口肉松饼,然后喝上两大口可乐。
阿黛尔感到有点好笑,悄悄地推了一下理查德的手臂,然后给他指点埃克斯垂姆的位置。
理查德看到埃克斯垂姆与众不同的孤独模样,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理查德对阿黛尔说道:“专心享受音乐吧,不必在这样的人身上花费精力和时间。”
午夜时分,舞台上的演出渐入佳境。台下的听众丝毫没有感到疲乏。相反地,他们的情绪更加热烈了。大家不管熟不熟悉,互相手拉起手,随着音乐节拍高高举起。广场上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劳累了一天的阿黛尔虽然有点瞌睡了,但是,她还不打算立刻回去。通过一天的接触,她发现理查德是一个正直善良而且可爱的人。她心甘情愿地想多陪他一会儿。
大钟上的指针指向了27日凌晨1点20分。
乐队中一直在舞台侧面调音的卡朋特突然感到肚子有一点饿了。他趁着现场不需要调音的空挡,迅速地离开了工作台,打算到后台找点填饱肚子的东西。
卡朋特钻进一个放置灯光和音响箱子的白色帐篷里,在堆着杂物的箱子上面胡乱翻腾了几下。他很幸运,找到了一个尚存温热的汉堡包和两个黄橙橙的柑橘。卡朋特喜出望外,三下五除二地剥去了柑橘的薄皮,把整个柑橘塞入口中,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一边将手中的柑橘皮随手丢到一个铁皮垃圾桶里。就在丢柑橘皮的一瞬间,卡碰特看见垃圾桶里有一个包装完好的大纸袋。
这是什么东西?不像是垃圾啊!卡朋特感到有些奇怪,准备上前看个究竟。
“卡朋特,该换下一首歌曲的伴奏了!你小子躲到哪里去了?”帐篷外面传来了乐队主唱焦急的呼喊声。
卡朋特来不及细看那个大纸袋,只好赶紧回答道“来了、来了”,三步化作两步地跑出了帐篷。他飞奔到工作台,飞速启动黑色按键,开始播放下一首歌曲的伴奏带。此后,卡朋特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把那个大纸袋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在5、6个小时之后还要回来继续工作,阿黛尔和理查德欣赏完乐队演唱的《DONOT CRY》之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音乐会的主持人大声宣布:下一个节目是《 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 》。
阿黛尔和理查德虽然已经走下了瞭望平台,但是,他们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阿黛尔闪烁着明亮的大眼睛,兴奋地对理查德说道:“理查德,《 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 》是涅盘乐队‘纽约不插电’1993年的最后一首歌曲。它的曲调非常悲切和苍凉,仿佛是来自冥界的呼唤和倾诉,特别能够打动人心!”
理查德愉快地说道:“是的。我记得那场演唱会结束不久,乐队的主唱科特·科本就自杀了。真是太可惜了。”
阿黛尔热情地建议道:“我们听完这首歌曲再回家吧?”
理查德爽快地回答道:“好的。”
不一会儿,如诉如泣的歌声从扩音器中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歌手把这首歌曲演绎得恰到火候。那拨动心弦的歌声犹如一根长长的卷曲的葡萄蔓儿,不动声色地向周遭漫延扩散,在不知不觉之中爬上了听众的心头,使他们原本狂热的心灵瞬时间变得无比凄凉和悲恸:
My girl,my gir,don't lie to me,
(我的女孩,我的女孩,不要对我说谎)
Tell me where did U sleep last night。
(告诉我,昨夜你在何处安眠)
In the pines!in the pines !
(在松树林中,在松树林中)
Where the sun don't ever shine,
(太阳永远无法照亮那里)
I would shiver the whole night through……
(我时常整夜整夜地颤抖……)